“本王已命人八百里加急，” 殷照临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凿进周崇的骨髓，“将尚书大人您‘通敌卖国’、‘沉船资敌’的如山铁证，连同……” 他再次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抽出另一份文书，在周崇绝望的目光中缓缓展开——那是一份字迹与周彦幼年习字极为相似、却透着悲愤与绝望的“血书”！
“连同这份由令公子‘亲笔’所写、‘大义灭亲、自请戍边赎父罪’的血书，” 殷照临将两份文书并排展示在铁栅前，如同展示两件精心准备的艺术品，“一并送到了雁门关主帅，定远侯赵严的帐中。”
他微微前倾，昏黄的狱灯光线落在他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上，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在阴影中闪烁着冰冷而残忍的光芒，如同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
“周尚书，您猜猜看……” 他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带着一丝玩味的恶意，“是您那些早已被陛下盯死、自身难保的靖北军旧部，会拼死护住这位‘卖国贼’的公子？还是边关那些枕戈待旦、与北狄有着血海深仇的将士们，在得知其父‘通敌’、其‘大义灭亲’的‘壮举’后，会先用唾沫……和拳头，将他活活淹死在军帐之外？！”
“不——！！！殷照临——！！！” 周崇彻底疯了！他发出野兽般的凄厉嚎叫，用尽全身力气疯狂地撞击着坚固的铁栅，手铐脚镣被他挣得哗啦作响，在手腕脚踝上磨出深深的血痕。他目眦欲裂，眼球布满血丝，几乎要凸出眼眶，“祸不及妻儿！祸不及妻儿啊！！你有种冲我来！杀了我！杀了我！！！放过彦儿！他还是个孩子！！！”
“冲您？杀您？” 殷照临看着他癫狂的模样，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他直起身，最后一丝怜悯也消失殆尽。
“我说过了，” 他转身，素青色的袍角在污浊的地面划过一道清冷的弧线，背影决绝地融入了狱道深处更加浓稠的幽暗之中。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在滴水的甬道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狠狠钉入周崇濒临崩溃的灵魂：
“周彦是死是活，看他自己那身软骨头……能不能在边关的寒风里硬起来。更看——”
“——雁门关的风，往哪边吹！”
脚步声远去，最终消失在死寂的黑暗里。
“滴答……”
又一滴冰冷浑浊的污水，从狱顶的石缝渗出，不偏不倚，砸在周崇因极度绝望和恐惧而彻底扭曲的脸上，混着他浑浊的泪水，蜿蜒流下。他像一滩彻底失去支撑的烂泥，顺着冰冷的铁栅滑倒在地，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绝望到极致的嘶鸣。浑浊的目光，死死地、死死地盯住地上那张被殷照临遗落的、写满幼子稚嫩字迹的泛黄习纸。那“忠孝节义”四个字，此刻在他眼中，如同最恶毒的讽刺，化作了索命的符咒。
（角落炭盆里，劣质的木炭发出最后一点微弱的红光，映照着地上那张孤零零的习纸。冰冷的污水滴落在纸页边缘，迅速洇开一圈绝望的湿痕。周崇蜷缩在腐草中，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盯着那湿痕扩散，如同看着自己儿子年轻的生命在边关寒风中一点点熄灭，喉咙里的“嗬嗬”声越来越低，越来越绝望，最终只剩下死寂。诏狱深处，唯有水滴声，永恒地滴答作响，敲打着无边的黑暗与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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