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儿，你看啥呢？”
钟国强一上车就见周瑾言正低头认真看着手里一张纸，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
他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旧工作服，头发有些凌乱，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疲惫，可眼神中依旧闪烁着对工作的热忱。
钟国强是周瑾言的助手，年轻、爱笑，平时话多手脚也不慢。
周瑾言语气平静地说：“没事，小事情。”
声音沉稳低缓，像是被岁月打磨过的老石头，让人听了莫名安心。
他的视线从纸面上挪开，抬眼看了下前方正在启动的引擎，随后轻轻地将手中的纸折成了巴掌大小。
说着顺手把名单折成一小块放进了外套口袋里，动作干脆利落，像是怕别人发现这份文件的重要性。
他熟练地握住方向盘，轻轻松开手刹，车子仿佛回应主人一般缓缓驶动起来。
“走吧。”
他低声说了一句，随即踩下油门，发动机轰鸣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车子缓缓地从运输队院子里开出去了。
那个年代交通十分不便，道路坑洼不平，长途客车也少得可怜。
林蔓早就已经把家里那点土地租给了邻居耕种，因为自己几乎不待在家里。
自从父母去世后，家里的担子落在兄妹两人肩上，而医院就成了他们的另一个家。
和林强轮换着时间去医院照顾，只要是林强有跑省城的任务就由他来照看，其他时候就轮到林蔓去了。
兄妹二人分工明确，彼此之间从不多言感激，却都把对方默默承担的部分放在心上。
但她又不想总是麻烦周瑾言，所以每次去市区看望病人的日子，林蔓都是一个人搭大巴过去的。
虽然周瑾言也曾主动提出接送她，但被她一口拒绝了。
一方面她不愿意欠人太多情，另一方面她也想尽可能自立一些。
这种班车经常载一些卖鱼的、卖菜的小商贩，车上常常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车厢里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群，有背着箩筐的老人，也有抱着婴儿的妇人，还有赶早集的小贩，空气中混杂着鱼腥味、汗酸味再加上老旧皮具散发出的味道，直叫人流眼泪。
路又崎岖颠簸，车辆在坑坑洼洼的乡间道路上行驶，车身摇晃得像个醉汉。
林蔓坐在最靠窗的位置，一只手紧紧抓着扶手，另一只手捂住嘴巴，脸色略显苍白。
这一路上对她来说无疑是一种折磨，能忍住不吐出来，都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了。
林强看着妹妹这么辛苦地来回奔波，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与愧疚。
作为哥哥，他希望能替她分担一些辛劳。
所以只要听说哪天有跑省城的单子，他总会第一时间跑去抢下来。
虽然跑一趟不仅累，而且耗神，但他是一个男人，骨子里的责任感促使他多干点活。
刘芳跟赵燕儿也知道林蔓这段日子不容易，两个人既是店员也是姐妹，总是有意无意地多干些活儿，希望可以替林蔓分担一部分压力。
她们知道，林蔓既要处理店里事务，又要抽出时间去医院，几乎是每天都在超负荷运转。
这两天正好轮到林强在家休息负责照顾母亲的病情，这样才给了林蔓难得的一点喘息机会，也才能抽空整理一下这段时间积压在店里的各种琐碎事物。
她一边整理货品一边清点账目，脸上挂着疲惫，目光却始终坚定如初。
“蔓蔓，你是真不用歇会吗？你这身体能不能受得了？”
刘芳一边帮着整理货架一边忍不住担心地开口问道，话语中透出关心和担忧。
她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身影，在忙碌中仍坚持一切靠自己扛，不由得心疼起来。
刘芳看着林蔓一有空就往店里跑，最近几个月明显瘦了不少，原本身材就已经匀称，现在却连原本藏在衣领下的锁骨都快要清晰可见了。
林蔓察觉到她的目光，轻轻一笑，语气柔和地说：“我没事的，芳姐。这段时间一直让你和燕姐操心了。趁这两天刚好有点时间，我也得赶紧把事情处理一下。”
刘芳听她说出这样的话来，心里虽然还是隐隐担心着她这个倔强的丫头，但也明白劝也没用。
最后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什么，搬了一张椅子拉到她身边坐下，陪着她一起忙了起来。
“好吧，我陪你一块搞完，但我先说好了哈，到时候点了钟必须停！不许熬夜！”
她故作严肃地叮嘱了一句。
林蔓笑眯眯地答应道：“知道了芳姐，你最好了～”
两人一边说着笑着，气氛渐渐热闹起来。
可是不过一会儿，便各自沉下心来，投入到眼前的工作里。
一页页翻动账本，在纸页沙沙的声响中仔细点对着店里的每一项收支与进出账目。
正专注地核对时，林蔓突然发现不对劲。
账面上的数字有些蹊跷。
进货的成本看起来似乎一下子下降了不少，差不多减少了三成到四成左右？
“芳姐，你快看看这一单的价格。”
林蔓一边说话，一边已经在旧账本中翻来找去，找出了几条之前的数据记录，“好像比原来便宜了好多诶，你看看这对照数据。”
“啊？”
刘芳一听也凑了过来，拿过她手里的两本账册，仔细翻看比照了一会儿，睁大眼睛惊叹地道：“哎哟我的天！还真是变便宜了欸！这降价幅度可不小呢！”
“蔓蔓，你说是不是原材料那边降价了？这样的话可是个好消息呀！”
她满脸惊喜地说。
但林蔓眉头微蹙，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太踏实。
摇了摇头轻声道：“我现在也不敢确定……如果是真降价了的话，供货商那边一般都会提前联系我说一声才对，至少走个口头通知。”
她绞尽脑汁思索半天，也没想出其他的可能理由。
刘芳听完之后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说得是哦……”
边思索边也开始皱起眉来，“那是咋回事咧？怎么悄默声就便宜了？这也太反常了点儿吧。”
她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合理的解释方法，只能满脸疑惑地看着林蔓。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还好今天正好趁着有空来对了这笔账，不然还真容易错过这背后藏着的问题——这事儿，恐怕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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