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一声压抑不住的、极其微弱的痛哼从苏挽辞苍白的唇间溢出，打破了死寂。
睫毛颤了颤，沉重得如同压着千斤巨石。
她强迫自己睁开眼。
视野被一片混沌的灰暗占据，模糊、摇晃。
过了好几息，那灰暗才缓缓沉淀下来，勾勒出眼前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头顶不再是靠山村后山那阴沉的天幕，也不是空间裂缝里狂暴的能量乱流。
而是一片凝固的、厚重的、仿佛亿万年未曾流动过的铅灰色“穹顶”，由某种不知名的岩石构成，上面布满了嶙峋的凸起和深邃的孔洞，像一张巨大而扭曲的、死气沉沉的面孔。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陈旧尸骸气息是主调，混杂着泥土深埋万载的土腥，还有一种极其稀薄、却异常精纯的…灵气？
不，不对。
苏挽辞凝神感知，那稀薄的“灵气”中，沉淀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暴戾、混乱的意志碎片。
如同无数强横修士死后，残存的修为与不甘怨念被时间熬煮，最终沉淀出的剧毒“陈酿”。
她艰难地转动眼珠。
视线所及，是骸骨。
无边无际的骸骨。
灰白、暗黄、甚至带着玉石般光泽的巨大骨骼，如同被巨人随意丢弃的垃圾，层层叠叠，铺满了目光所能及的每一寸地面！
它们堆积成山，散落成谷，扭曲的姿态凝固着死前最后一刻的挣扎与绝望。
断裂的巨剑、破碎的玉符、早已失去灵光的残破甲胄…这些属于强大修士的遗物，如同最卑微的尘土，被掩埋在森森白骨之下。
这里，赫然是一个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古战场万人坑！
苏挽辞的心，猛地一沉。
空间裂缝…竟然连通着这种地方？
上古战场？葬地？
识海中那枚因反噬而黯淡的丹药虚影，此刻也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悸动，似乎在呼应着这片天地间弥漫的混乱“灵气”。
这地方，绝不简单。
“呜…嘶…疼死我了…骨头…骨头散架了…”不远处，传来花想容带着哭腔的呻吟，打破了死寂。
她哼哼唧唧地，像条离水的鱼在骸骨堆里艰难地扑腾了一下，试图撑起上半身。
“哗啦”一声，几根不知名巨兽的肋骨被她碰倒，滚落下去，发出空洞的回响。
这声响像是惊醒了什么。
“咳咳…他娘的…”另一个方向，莫小锤粗重的喘息响起，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锤…老子的锤呢…”
他挣扎着，魁梧的身躯撞开几块巨大的头盖骨，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他那柄视若性命的大锤，此刻正斜斜地插在一堆腿骨中间，锤头黯淡无光。
苏挽辞的视线越过他们，焦急地搜寻着那道最熟悉的身影。
找到了！
就在她左前方数丈外，一片相对平坦、由无数细小碎骨铺成的“地面”上，苏沉璧单膝跪地，一手死死撑着地面，另一只手，依旧紧紧握着那柄古朴的锈剑！
剑尖深深刺入骨堆，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他低垂着头，束发的带子早已断裂，凌乱的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
但从苏挽辞的角度，清晰无比地看到了他唇角蜿蜒而下、尚未干涸的刺目血迹！
“哥！”苏挽辞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失声喊出，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慌。
她不顾浑身撕裂般的剧痛，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冲过去。
可身体刚一动弹，胸腔内翻江倒海，“噗”的一声，又是一小口暗红的淤血不受控制地喷在面前一根断裂的臂骨上，迅速渗入骨缝。
“阿辞！”听到妹妹的声音，苏沉璧猛地抬头！
凌乱发丝下，那张向来冷峻如冰雕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惨白和一种近乎失血的灰败。
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布满了骇人的血丝。
可当他看清苏挽辞虽然狼狈吐血却还清醒时，眼底深处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狂暴戾气，才稍稍被强行压下一丝。
他强撑着想要站起，却踉跄了一下，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指关节捏得发白，显然也到了强弩之末。
“别动！”苏挽辞几乎是厉声喝止，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指尖在宽大的袖中艰难地摸索着。
还好，她有在青冥空间之外的小袋子中放东西的习惯。
几枚温润圆融、散发着精纯草木清香的丹药出现在她掌心。
她毫不犹豫地先将其中两枚塞进自己嘴里，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两股温和却坚韧的暖流，迅速流向四肢百骸，勉强压下了最汹涌的痛楚，让她破碎的经脉得到一丝喘息。
“接着！”她声音依旧虚弱，却清晰无比。
手腕一甩，两枚同样的丹药精准地飞向苏沉璧。
苏沉璧没有丝毫迟疑，抬手接住，看也不看便吞服下去。
丹药入腹，一股暖意升腾，他惨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血色，支撑着身体的手臂也稳了几分。
“我的呢我的呢！苏苏！救命啊！”
花想容一看有丹药，立刻忘了疼，眼泪汪汪地朝苏挽辞伸出手，可怜得像只求食的小狗。
苏挽辞无奈地瞥了她一眼，又弹出一枚丹药过去：“储物袋打不开，丹药没办法取出来，先稳住神魂伤势。”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
“嘿嘿，谢谢苏苏！我就知道你最疼我！”
花想容破涕为笑，忙不迭地把丹药塞进嘴里，感受着那抚慰神魂的清凉，舒服地眯起了眼。
莫小锤也挣扎着爬到了自己的大锤旁，一把抓住锤柄，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瓮声瓮气地朝苏挽辞喊道：“苏师妹！还有没有…再给俺一颗？感觉五脏庙都移了位…”
他揉了揉胸口，疼得龇牙咧嘴。
苏挽辞又抛了一枚过去。
莫小锤接过，感激地点点头，一口吞下，盘膝坐下，努力调息。
丹药的药力在四人残破的躯体内缓缓化开，驱散着深入骨髓的阴寒和邪气侵蚀。
但这片死寂的骸骨之海带来的压抑感，却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无息地漫上来，浸透了每一个毛孔。
“这…这他娘的到底是哪儿？”莫小锤调息片刻，稍微缓过一口气，环顾四周，忍不住爆了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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