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她知道了,那不是罪奴之子。
那是沈砚,和像他一样的孩子们。
云知微深吸一口气,继续刻下去:“影刃死士被植入各世家为谍,其中编号‘影七’者,六岁入营,十二岁伪造身份,以沈家远房孤子之名,入镇北王府为养子。此人即是后来的镇北王,沈砚。”
碎砚片在这一刻突然崩断了一角。
她换了一块,掌心已经血肉模糊,血顺着手腕滴到幡旗上,在“沈砚”两个字周围晕开一片。她想起新婚夜,他挑开盖头时手指在颤抖。她当时以为他是紧张,现在想来,那是一个影子站在光下时,本能的恐惧。
“罪状二。”云知微换到另一块空白处,继续刻,“先帝忌惮云沈两家势大,设‘磨刀石’之局。命云相以影刃死士渗透沈家,又默许沈家打压云家,使两家相争,互相削弱。沈砚身为此局核心,一生困于三重身份,终成弃子。”
刻到这里,她不得不停下来喘气。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呼吸突然变得困难,像有什么东西扼住了她的喉咙。
那是真相的重量。
她想起这些年他们之间所有的争吵、猜忌、互相伤害。她骂他是沈家的走狗,他冷笑着回应:“云大小姐又干净到哪里去?”她摔碎他书房里所有砚台,他把她关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每一次冲突,她都以为是世家恩怨,是政敌对立。
却不知道,那些刀剑相向的背后,是两个被困在同一个牢笼里的影子,在黑暗中盲目地互相撕咬。
“罪状三。”云知微的声音已经嘶哑得不成样子,但她还在刻,“三日前,沈砚遭暗杀于坠鹰崖。凶手特征:左耳后有三颗红痣。此人现为云相暗卫统领,前影刃小队副队长,代号‘夜枭’。”
刻下“夜枭”两个字时,帐外突然传来一声夜枭的啼叫。
凄厉,悠长,像死者的控诉。
云知微手一颤,碎砚片深深扎进掌心。她拔出来,带出一股鲜血,溅在幡旗上。血珠正好落在“夜枭”二字中间,像给这个名字盖上了血印。
她看着那摊血,忽然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沈砚,你看。”她抚摸着血迹,对着幡旗轻声说,“连老天都在帮你作证。”
帐内的烛火跳动了一下。云知微抬起头,看见招魂幡无风自动,轻轻起伏了一下。很轻微,轻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她看见了。
就像有人在她耳边,轻轻叹了口气。
“你还在,对不对?”她扑到幡旗上,把脸贴在那片刻满罪状的区域,“哪怕只剩一张皮,你也还在看着我,是不是?”
没有回答。
只有皮质冰冷的触感,和她自己温热的泪水。
云知微维持着这个姿势很久很久,直到泪水流干,眼睛干涩得发疼。她慢慢爬起来,继续未完成的工作。
罪状四,罪状五,罪状六……
她一条条刻下去,把二十年的阴谋、三重的背叛、无数人的牺牲,全部刻在这张人皮上。血不够用了,她就再割一道伤口。碎砚片钝了,她就换一块。掌心、手腕、手臂,所有能取血的地方都布满了割痕。
到最后,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却不是因为冷,也不是因为疼。
而是因为恨。
恨这盘棋的设计者,恨这局中的每一个棋子,恨这个把活人变成影子的世道。但最恨的,是她自己——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恨自己为什么在他活着的时候,没能给他一丝真正的光亮。
当最后一条罪状刻完时,天已经快亮了。
招魂幡上,原本空白的边缘此刻密密麻麻写满了血字。那些字歪歪扭扭,深浅不一,有些地方因为血太多而糊成一团,有些地方又因为血太少而几乎看不清。
但云知微知道,每一个字都刻进了皮质的深处,永远也抹不掉了。
就像沈砚身上的那些烙印,那些伤疤,那些注定无法挣脱的身份。
她瘫坐在地上,背靠着长案,怀里抱着写满罪状的人皮幡旗。烛火即将燃尽,帐内光线昏暗,那些血字在昏暗中幽幽发亮,像无数只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写完了。”她轻声说,声音已经哑得几乎听不见,“沈砚,我们的状纸写完了。”
帐外传来脚步声,是大祭司:“王妃,天亮了。按规矩,招魂幡需在日出时焚化,以送亡魂往生。”
云知微抱紧怀里的幡旗,慢慢站起身。她走到帐门边,掀开厚重的毛毡帘子。东方天际已经泛起鱼肚白,冰川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蓝光。
“谁说我要焚化它?”她转过头,晨曦照在她脸上,照亮了那些干涸的泪痕和新流的血,“这面幡,我要留着。”
“可是祖制——”
“祖制?”云知微笑了,笑容里带着某种疯狂的东西,“祖制可曾说过,若死者是被人剥皮制幡,该当如何?祖制可曾说过,若执幡之人要以幡为证,告御状、清君侧、翻旧案,该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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