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乡主人温柔却蛊惑的话语,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每个人心中漾开层层涟漪。殿内极致的欢愉景象,配合着她所描绘的“永恒美梦”与“心想事成”,构成了一股强大而甜美的精神旋涡,不断拉扯着沈孤寒等人的意志。
苏婉清听到那句“与心仪之人,远离纷争,静修大道”,脸颊微不可察地一热,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沈孤寒。见他侧脸线条冷峻,眸光沉静如古井,并无半分动摇,心中那份因被窥探私密而产生的羞赧与一丝隐秘的期盼,迅速被冷静取代。是了,他心中有更重要的责任,前路尚有强敌与大仇未报,岂会沉溺于这虚假的安宁?而她,亦不愿成为他的羁绊,更不愿在这虚幻中麻痹自我。
叶轻眉眼中闪过对母亲、对完整亲情的深切渴望,但她很快握紧了玉佩。母亲(叶清漪)的教诲与牺牲,生母云梦璃的悲壮,还有眼前刚刚相认、生死与共的姐姐与兄长,都在提醒她,真实的温暖源于共同面对,而非逃避与幻梦。这殿中的“其乐融融”,终究是泡影。
沐宁剑心澄明,所求唯有剑道巅峰与守护亲族、清算血仇。这仙乡幻境虽能呈现她记忆中天剑阁的宁静,却无法复制那份为剑而生、百折不挠的道心。她嗤笑一声,指尖轻弹剑鞘,发出清越铮鸣,将那幻境带来的柔软心绪斩得干干净净。
姜垣老者则是喟然长叹,眼中流露出对古国昔日辉煌的追忆与痛惜。但他深知,覆灭的已然覆灭,守陵一脉的职责是守护遗泽、对抗“幽蚀”,而非躲入这自欺欺人的梦境苟延残喘。
沈孤寒的感受最为复杂。仙乡主人点破了他肩负的重担与渺茫的前路,更以“完善混沌之道”、“探寻古国最终之秘”、“护持所关心之人”为饵,句句直指他内心深处的渴望与忧虑。诚然,此地法则特殊,或许真能助他更快参悟混沌,这殿中众人亦可免于外界杀劫。有那么一瞬,看着身旁同伴疲惫却坚毅的面容,他心中闪过一丝犹豫——是否真的要将他们继续带入那九死一生的险境?
然而,这犹豫仅仅持续了一瞬。心灯意志骤然放光,照亮识海!他想起了母亲云梦璃的牺牲,想起了星隐子等古国先贤的悲壮,想起了“幽蚀”爪牙的残忍与堕落大祭司的滔天野心,更想起了自己涅盘重生时,对古国遗泽与自身道途的承诺!
虚假的安宁,岂能换来真正的永恒?逃避的责任,终将以更惨烈的形式偿还!若连直面真实、披荆斩棘的勇气都丧失,又何谈完善大道,护持他人?
他缓缓抬起手,并未去碰案上的百花酿,而是轻轻握住了胸前那枚由本源印记所化的玉玦虚影。玉玦微光流转,与他的心灯共鸣。
“永恒的美梦……”沈孤寒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殿内的仙乐与谈笑,带着一种洞悉本质的冷冽,“不过是畏惧真实、逃避轮回的懦夫所为。云梦古国先贤若真欲留此‘净土’,又为何将其与万星祭坛相连,设下重重考验,而非广开大门,接纳所有遗民?”
他目光如电,直视玉台上那霞光遮掩的身影:“此地法则,与其说是‘编织美梦’,不如说是在‘吞噬入梦者的真实意志与记忆’,将其转化为维持这幻境运转的‘养料’吧?这些所谓的‘宾客’,恐怕早已不是真正的生灵,而是被幻境同化、失去自我、只余欢愉表象的……傀儡!”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骤变!那些原本谈笑风生的“宾客”们,动作齐齐一僵,脸上完美无瑕的笑容如同面具般凝固,眼中闪过茫然与一丝极淡的痛苦。妙舞的仙姬步伐错乱,抚琴论道的老者声音戛然而止。整个“琼楼玉宇”的光影都微微波动了一下,仿佛被戳穿了某种伪装。
仙乡主人周身流动的霞光剧烈翻腾了一瞬,那双顾盼生辉的眸子,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意外与……冰冷。
“好一个混沌之子,好锐利的眼力。”她的声音不再刻意温柔,反而带着一种空灵而遥远的质感,仿佛从万古之前传来,“不错,幻梦仙乡,确非单纯的避难所。它是古国‘织梦大祭司’以毕生修为、融合部分‘幻之古神’残留神格,所化的‘梦境神国’雏形。其初衷,确是为在浩劫中保留古国文明火种,让部分精英神魂入梦,于虚幻中延续传承,待时机成熟,再觅机重生。”
她缓缓起身,霞衣无风自动,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而威严的气息开始弥漫:“然,古国覆灭太快,‘织梦大祭司’自身亦在最后关头受‘幽蚀’污染侵蚀,融入神国核心后,神国法则发生偏斜。它不再仅仅是保存火种的‘方舟’,更产生了自主的‘求生’与‘补全’本能。它开始本能地吸引、捕捉闯入者,以其神魂记忆与情感为食,壮大自身,并试图将一切纳入其永恒的梦境循环,以抵御外部‘幽蚀’的侵蚀,也抵御自身的……消亡。”
她目光扫过那些僵硬的“宾客”,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们,有的是当年自愿入梦的古国遗民,有的则是后来误入的修士。起初,他们尚能保持部分清醒,在梦中延续文明。但万年过去,在神国偏斜法则的侵蚀下,大多数早已彻底沉沦,成为了梦境的一部分,维持着这‘极乐’的表象,为神国提供着稳定的‘梦元’。只有极少数最核心的‘织梦者’残魂,如本宫,还保留着相对完整的意识与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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