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的钟磬余音仿佛还在殿宇的琉璃瓦上盘桓,金水桥下浮着几片残冰,映着初升却无甚暖意的日头。
李承鄞身着玄色织金蟠龙常服,刚步出金銮殿那巍峨高阔的朱漆大门,殿阶的寒意便无声无息地侵上足底。
“殿下留步。”
一个声音不高不低,却带着宫中特有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自身后传来。
李承鄞脚步一顿,回头一看是坤宁宫女官雪梅。
他转过身,面上是皇子应有的端方平和。
雪梅疾趋几步上前,深深躬下腰去:“殿下万安。皇后娘娘口谕,请殿下早朝散后即刻移驾凤仪宫,娘娘有要事相商。”
“知道了。”
李承鄞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只那浓密眼睫在初冬微冷的晨光里极轻微地一敛,随即恢复如常,“引路吧。
步入殿内,一股暖香扑面而来,是上好的沉水香,馥郁深浓,丝丝缕缕缠绕着,仿佛要渗入骨髓。
皇后叶妙音端坐于凤座之上。她并未着繁复朝服,只一袭深青翟鸟暗纹常服,发髻高绾,簪着一支衔珠金凤步摇,垂下的珠珞纹丝不动。
“儿臣参见母后。”李承鄞撩起袍角,一丝不苟地行下礼去。
玄色袍袖拂过冰冷的金砖地面,发出轻而沉的摩擦声。
“起来吧。”
叶妙音的声音不高,带着惯有的雍容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疏淡。
“承鄞,过来些。”
李承鄞依言上前几步,在离凤座约莫三尺处停下,垂手侍立。
叶妙音端起手边一盏温润的白玉茶盏,并未啜饮,指尖只是沿着那光滑微凉的杯沿缓缓摩挲。
“你也大了,”她终于开口,语气平淡得如同在谈论殿外那几株光秃的梅枝,“储位早定,东宫稳固,该是为你择选一位太子妃的时候了。中宫之主,关乎国体,关乎社稷将来。”
“母后思虑周全。”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半分波澜,“儿臣年少识浅,于此事上,全凭母后做主。”
“既然你懂事,那便好办。宫中久未热闹,正好借个由头。”
她的指尖在扶手上轻轻一点,唇角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就办个赏梅宴吧。名字听着风雅,那些待选的闺秀们也能松快些,免得太拘谨,反倒失了真性情。你说呢?”
母后圣明,此名甚雅。儿臣谨遵懿旨,一切听凭母后安排。”
“好。”
叶妙音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快,“起来吧。此事本宫自会命礼部会同内务府着手操办。日子嘛……就定在正月里吧,待梅花开得正好时。届时,你也好好瞧瞧。”
“儿臣谢母后恩典。”李承鄞再次欠身。
“若无他事,儿臣先行告退。”他保持着行礼的姿态,声音恭敬依旧。
“去吧。”
叶妙音挥了挥手,目光却在他低垂的面容上停留了一瞬,那眼底深处,似有一抹幽微的精光一闪而逝,快得难以捕捉。
李承鄞再次行礼,后退几步,方才转身,步履沉稳地向殿外走去。
玄色的袍摆拂过门槛,身影消失在殿外长廊的阴影里。
李承鄞的脚步踏在东宫主殿“承乾殿”前的汉白玉阶上,足下生寒。
殿内并非空寂。
一人倚窗而立。
玄青织金的禁军统领常服勾勒出颀长挺拔的身姿,腰间悬着的鎏金错银佩刀在殿内烛火下流转着冷冽的光。
他并未着甲,只随意披着一件雪色银狐裘滚边的鹤氅。
听见脚步声,他并未回头,只望着窗外庭院里几株覆着薄霜的枯枝,淡声开口;
“殿下今日下朝,步履似乎比往日沉滞几分。”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李承鄞身上,那双深邃的眸子如同古井寒潭,平静无波,却仿佛能轻易穿透人心,“坤宁宫一行,滋味如何?
李承鄞解下玄色大氅随手递给躬身侍立的内监,径直走向紫檀雕龙书案后宽大的座椅。
“母后慈训,不过是些寻常琐事罢了。”李承鄞的声音平缓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目光落在水仙洁白的花瓣上。
“无非是训诫孤勤勉政事,勿负圣恩。”
裴赫卿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踱步上前,在书案对面的圈椅中悠然落座,姿态矜贵自持。
“琐事?”
裴赫卿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透出几分洞悉的微凉,“能让殿下如此‘勤勉’地捏碎掌心,想必这‘琐事’,也琐碎得惊心动魄。”
他啜了一口茶,目光透过袅袅茶烟,直视李承鄞低垂的眼睫,“何必急着出鞘?未到时候的刀,藏在鞘里,才最锋利。”
李承鄞撑在案上的手指微微一蜷,指节泛白。
裴赫卿的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入了他刻意维持的平静表象之下。
是啊,他这柄刀,此刻的确只能藏于鞘中。
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清脆急促的环佩叮当之声,瞬间打破了殿内沉凝的气氛:
“皇兄!皇兄你快看!内侍省新得了个稀罕玩意儿,我抢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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