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里瞬间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藤蔓的细微声响。
姜保宁的心猛
的底色。她看着嘉美人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脆弱与信任，知道此刻任何敷衍或谎言都
是亵渎。她沉默了片刻，迎着嘉美人灼灼的目光，声音依旧平稳温和，却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清晰：
“按常理……不
能。” 她清晰地吐出这四个字，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冰冷的石子。嘉美人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下去。
姜保宁没有移开目光，继续道，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其子，不入东宫。” 这六个字，是皇朝铁律，也是异族贡女无法逾越
的天堑。“皇上的忧虑，亦是常情。血脉承继，关乎社稷根本，这是历代先祖定下的规矩，非一人之力可更改。”
她看到嘉美人眼中那点微弱的光彻底熄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黑暗
与绝望。姜保宁话锋一转，声音里注入了一丝奇异的、带着开解意味的力量：
“然而，也正因为如此……” 她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变得更加专注，带着一种近乎引导的意味，“皇上才能对娘娘……放下心防，毫无顾忌地宠爱啊。”
嘉美人猛地抬眸，眼中是困惑与难以置信。
“娘娘，”姜保宁的声音放得更轻，如同在诉说一个秘密，“不是规矩困住了娘娘，是娘娘……征服了皇上。您身上的光芒，让他愿意打破某些藩篱去靠近您。这份宠爱，虽不能给您一个孩子，却也是这深宫里，无数人求而不得的东西。它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嘉美人怔怔地看着姜保宁，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眸里翻涌着剧烈的情绪，震惊、迷茫、痛苦，还有一丝被点醒的、微弱的领悟。
是啊，皇上的宠爱……这或许是她在这深宫立足的唯一依仗？也是她唯一能抓住的、对抗无边孤寂的武器？
看着她眼中翻腾的思绪，姜保宁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重新变得温软，带着一种过来人的宽慰与邀约：
“娘娘，既已踏入这深宫，过往种种，便如同草原上吹过的风，该放下时，便要学着放下。前路或许漫长孤寂，”
她顿了顿，目光真挚地看向嘉美人，“但若娘娘觉得无趣，或是心中烦闷，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大可来找保宁。保宁虽见识浅薄，也愿陪娘娘说说话，解解闷。”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少女般的俏皮与真诚，冲淡了方才话题的沉重：“保宁瞧着，娘娘也是个……心思活络、俏皮有趣的人呢。保宁……喜欢。”
嘉美人看着姜保宁月光下温婉而真诚的笑脸，看着她眼中毫不作伪的善意与亲近，再看看自己手中那杯依然温热的杏仁茶，肩头那件带着沉水香气的暖裘……
一股巨大的暖流猛地冲破了连日来的冰冷与绝望。那根紧绷的弦骤然松开，一种久违的、带着酸楚和释然的情绪涌上鼻尖。
她努力地想扯出一个笑容，嘴角却先一步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那笑容起初有些僵硬，随即如同冰河解冻，迅速在她整张脸上绽放开来，带着草原阳光般的明艳与一丝湿漉漉的脆弱。
“好。” 她用力地点点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又无比清晰和坚定。那枚沉甸甸压在心底的疑问似乎并未消失，但此刻，至少有一束微光，穿透了浓重的黑暗，照了进来。
月光如水，静静地笼罩着庭院中两个相视而笑的女子。
一个妃色披风温婉沉静，一个素衣单薄却笑靥初绽。
昭鸾宫翠色的琉璃顶在她们身后沉默地伫立，倒映着这片清冷的天地，也倒映着这深宫寒夜里，一份悄然滋生的、跨越了身份与国界的暖意与信任。
“娘娘……”
姜保宁的声音放得更轻，如同月下流淌的清泉，带着一种真诚的怜惜。
“保宁……其实都明白的。” 她顿了顿，目光温和地注视着嘉美人那双如同塞外琥珀般的眸子。
“娘娘的年纪，瞧着比保宁还要小些呢。”
姜保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如同羽毛拂过心弦，“这般年纪，孤身一人，离开熟悉的草原，离开父母亲人，来到这万里之外的异国他乡……”
她的目光扫过嘉美人身上单薄的素衣，望向她身后玉芙轩那几点孤寂的灯火。
“言语不通，礼俗迥异，面对这深宫重重叠叠的殿宇和心思莫测的众人……每一步，都如同在薄冰上行走。这份不易，这份孤勇，保宁看在眼里，也……疼在心里。”
“孤身一人”四个字，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瞬间捅开了嘉美人竭力维持的、那层名为“美人”的薄薄外壳。
连日来强行压抑的委屈、恐惧、以及对故土亲人蚀骨的思念，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上心头。
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那好不容易绽开的笑容僵在脸上，迅速被巨大的酸楚取代。
她猛地低下头，试图掩饰瞬间汹涌而上的泪意，一滴滚烫的泪珠却猝不及防地砸落在手背上，洇湿了妃色披风柔软的云锦面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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