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监值房狭小而肃静,只余下江云铮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
窗外是京华深秋惯有的灰蒙天色,映得室内也一片沉郁。
他身上那袭深青色的五品秘书监官袍,浆洗得挺括,袖口一丝不苟地束着腕,案头堆积的文书散发着墨与纸特有的微涩气息,这方寸之地,突然被一道声音打破了宁静。
“笃笃笃。”
敲门声不轻不重,带着一丝刻意的圆滑。
江云铮笔尖一顿,墨点微晕。
他抬眼,尚未应声,门便被推开一条缝。一张圆润富态、油光水滑的脸庞挤了进来,正是他的岳父,皇商巨贾王敬山。
“贤婿!忙呐?”
王敬山脸上堆砌着过分的、近乎谄媚的笑容,每一道褶子都仿佛精心熨烫过,透着商贾特有的热络。
他反手极其轻巧地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声响,这才搓着手,迈着与他体型不甚相符的轻快步子凑到书案前。
那身用金线密织着繁复如意纹的锦缎袍子,江云铮搁下笔,心中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面上却维持着平静:“岳父大人今日怎得空来此?可是家中有什么事?”
“哎哟,没事就不能来看看我这乘龙快婿了?”
王敬山笑得见牙不见眼,身体又往前倾了倾,带来更浓郁的香风与铜臭气。
他肥胖的手指在光洁的乌木案面上无意识地敲打着,带着毫不掩饰的算计。“贤婿啊,你如今出息了!秘书监!天子近臣!我们王家脸上有光,大大的有光啊!”
江云铮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椅背,拉开一丝距离:“岳父过誉了。不知今日前来,究竟有何要事?”
王敬山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许,换上一种故作神秘的亲昵,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哄骗孩童般的诱哄:“贤婿啊,你看,你如今是官身清贵,前程似锦。可咱们王家呢,虽说也薄有家资,捧的更是皇家的饭碗……”
“……可终究,差那么一层意思,你懂吧?商贾,终究是商贾,上不得真正的台面。”
他顿了顿,观察着女婿的神色,见江云铮面无表情,便继续道:“你妹妹瑶儿,你是知道的,出落得花朵儿一般,性子也娇纵。我和你岳母寻思着,不能委屈了她,得给她找个顶顶好的人家!让她后半辈子,风风光光,受人敬仰!也让我们王家……嘿嘿,沾沾光,改换改换门庭的气象!”
江云铮的心沉了下去,他隐约猜到岳父想说什么。
果然,王敬山眼中精光一闪,肥胖的身体又往前凑了凑,几乎要趴在案上,:“贤婿!眼下就有个天大的好机会!听说,大将军姜烨府上,有位正当龄的公子,还未婚配!那可是执掌京畿兵权、跺跺脚京城都要抖三抖的姜家啊!真正的顶级勋贵!要是……要是能把瑶儿送进姜家的大门……”
“岳父!”
江云铮猛地打断他,声音因惊愕和本能的抗拒而拔高了一瞬,随即又强行压下,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荒谬感,“您可知您在说什么?姜府的门第,岂是我等……”
“哎!贤婿莫急!听我说完!”
王敬山急切地摆着手,脸上笑容依旧,眼神却锐利起来,“门第是高,可事在人为嘛!你如今是秘书监,与姜大将军同朝为官,总有见面说话的机会!这就是天大的缘分!”
他搓着手,仿佛已经看到了锦绣前程,“咱们王家,别的没有,诚意和实力是足足的!我特意备了一份厚礼……”
说着,王敬山竟从他那宽大的锦袍袖袋里,掏出一份折叠得整整齐齐、却厚得惊人的礼单!那纸张用的是顶级的洒金笺,在昏暗中都闪着细碎的金光。
他小心翼翼地将礼单展开一角,推到江云铮面前,献宝似的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唾沫横飞:
“贤婿你看!南海的龙眼明珠,颗颗都有鸽子蛋大!西域的鸽血红宝石,成色极品,宫里都少见!还有前朝顾恺之的真迹《洛神赋图》残卷!啧啧,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托了多少关系才弄到手的!更有城东最旺的两处铺面,西郊五百亩上好的水田!这些,都是给姜府的见面礼!只要姜大将军肯点个头,让两家小辈相看相看,后续还有重谢!”
那礼单上每一个字都散发着浓烈的铜臭气,刺得江云铮眼睛生疼。
他看着岳父那因激动而泛着油光的圆脸,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自己。
他这身官袍,他苦心维持的清贵体面,在岳父眼中,
不过是一块敲开更高权贵之门的垫脚石!而他自己,就是那个被推出去、捧着这堆散发着铜臭的“诚意”去献媚的说客!
“岳父!”
江云铮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压抑的怒火和深深的疲惫,“此事绝无可能!姜大将军为人清介刚直,最恶这等攀附行径!您这是让我去自取其辱!”
“自取其辱?”
王敬山脸上的笑容终于挂不住了,瞬间阴沉下来,圆脸上的肉微微抖动,眼中射出商贾特有的精明与狠厉,“江云铮!你如今是官老爷了,翅膀硬了,瞧不起我们王家这商贾门庭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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