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阁内,余下博山炉里一缕残香,袅袅娜娜,带着一丝药草特有的清苦气息,固执地缠绕在空气里,挥之不去。
这香气,是方才李太医留下的余韵。
她维持着送走太医时的姿势,纤细的手指紧紧绞着帕子,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夫人此胎气血稍弱,胎息略显浮滑……此乃思虑劳神所致,最忌忧惧惊怖,务必静心凝神……”
云落雪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上头顶,连窗外透过茜纱映进来的暖光,落在身上都感觉不到丝毫温度。
腹中那刚刚萌生、还未来得及感受喜悦的生命,此刻却成了悬在头顶的利刃,随时可能将她斩落深渊。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又迅速合上。
书桐步履轻捷,神色看似如常,但那双低垂的眼眸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警惕。她走到云落雪身前,屈膝行礼,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心腹之间特有的谨慎:
“姨娘,太医已送走了。”
云落雪猛地抬眼看她,眼中带着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急切和惊惶,嘴唇翕动了一下,却发不出声音,只用眼神死死锁住书桐。
书桐会意,微微颔首,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剩气音,却字字清晰地送入云落雪耳中:
“太医在二门外,又对奴婢‘叮嘱’了几句。”
她刻意加重了“叮嘱”二字,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说,姨娘的脉象,虽无大碍,但此胎金贵,最需福泽庇佑。寻常汤药调理固本,终究不及神佛加持来得稳妥。慈航庵香火灵验,主持师太更是精通安胎祈福之法。若能诚心前往斋戒数日,于佛前焚香祷告,求得菩萨慈悲,护佑胎儿康健,母子平安,此乃上上之选,远胜凡俗药石。
她上前一步,借着整理云落雪身侧矮几上药方的动作,身体几乎贴到云落雪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细若蚊蚋的声音,吐出了最关键的信息:
“姨娘莫慌。方才……卢府的人,在角门处,悄悄递了话。”
云落雪的身体瞬间绷紧,连呼吸都停滞了。
书桐语速极快,声音几乎淹没在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里:
“卢大人知晓姨娘要去慈航庵祈福。他说……明日未时三刻,他会在庵中后山‘洗心亭’等候姨娘。有万分紧要之事相商,关乎……姨娘与小主子的前程安危,务必相见。此事……不容有失。”
书桐说完,迅速退后半步,她拿起太医留下的那张药方,声音恢复了正常音量,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姨娘,太医开的方子,奴婢这就去吩咐人抓药?您看……”
“姨娘?”书桐又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
云落雪猛地回过神,对上书桐那双看似平静却深不见底的眼睛。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却也让她混乱的思绪强行凝聚。
“药……”云落雪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药……先放着吧。”她挥了挥手,仿佛那张药方是什么不洁之物,“我……我累了,想歇会儿。”
“是。”
书桐并未多言,顺从地将药方轻轻放在矮几上,又细心地替云落雪掖了掖滑落的薄毯,“那奴婢就在外间守着,姨娘有事唤一声便是。”她屈膝行礼,动作依旧恭谨利落,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门扉合拢的轻响,如同闸门落下,将云落雪彻底隔绝在这方死寂的空间里。
直到书桐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云落雪瘫软下来,整个人蜷缩进宽大的圈椅中,瑟瑟发抖。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卢秉权……云落雪闭上眼,卢秉权那张俊朗却阴鸷的脸清晰地浮现出来。
腹中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悸动,云落雪的手下意识地抚上小腹,那里依旧平坦,却承载着她所有的恐惧和……唯一的希望。
“前程……安危……”
她喃喃地重复着卢秉权的话,声音破碎不堪。
窗外的日影一点点西斜,将房间内的光线拖得越来越长,也越来越暗。
博山炉里的最后一点香灰彻底冷却,连那一丝苦涩的药味也淡去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沉寂和冰冷。
云落雪就那样蜷缩在椅子里,像一尊失了魂的玉雕。
那枚被冷汗浸透的帕子,无声地滑落在地毯上。
没有退路了。
无论如何,慈航庵,她必须去。
洗心亭,卢秉权,她必须见!
她扶着椅背,极其缓慢地站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到梳妆台前。
菱花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憔悴、毫无血色的脸,只有那双眼睛,在暮色中亮得惊人,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
“书桐。”她对着门外,唤了一声,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空洞的冷意。
门立刻被推开,书桐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姨娘?”
“替我准备一下。”云落雪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镜中自己那如同幽魂般的影子上,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明日,去慈航庵,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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