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雪晴身体猛地一颤,她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尝到了更浓烈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住那几乎要冲出喉咙的哽咽和身体失控的颤抖。
低垂的视野里,冰冷的地砖变得一片模糊的水光。
那被主母拧出的淤伤还在尖锐地疼痛着,可此刻,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滚烫的、几乎要将她焚毁的情绪。
一样的血?不分高下贵贱?
这是她十五年来,第一次,从如此尊贵的人物口中,听到如此颠覆她认知的话语!这话语像一把烧红的钥匙,猛地捅开了她心底那扇被“庶女”二字牢牢锁死的、锈迹斑斑的门!
姜保宁的目光扫过杨氏那张精彩纷呈的脸,那点不悦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的涟漪很快又归于平静。
她似乎懒得再多费唇舌去纠正什么,只随意地挥了挥手,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慵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行了,都起来吧。赐座。”
“况且尚未成婚,不用叫太子妃,传出去惹人非议。
杨氏重新落座。卢雪晴几乎是跌坐回锦墩,指尖冰凉,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酒在桌上她的目光,如同最精明的商人盘点货物般,习惯性地再次扫过堂内众人,牢牢钉在了侍立在姜保宁身侧,那两个从头到脚都透着格格不入与惶恐不安的身影上。
情客和夏荷。
情客头上那支沉甸甸的金累丝嵌红宝双鸾衔珠步摇,在她极力维持僵硬的姿势下,依旧颤巍巍地晃动着,珠串流苏扫过她惨白的额头。
那件过于宽大的海棠红遍地金妆花缎褙子,如同偷来的戏服,松松垮垮罩在她单薄的身上,夏荷也好不到哪里去,耳垂上那对不属于她的、沉甸甸的赤金镶绿松石灯笼坠,将她小巧的耳垂拉得通红,赤金绞丝镯子在她纤细的手腕上显得异常突兀,随着她细微的颤抖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两人都低着头,恨不能将脸埋进胸口。
杨氏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精光,声音拔高,伸手指向情客和夏荷:
“哎呀呀!瞧妾身这眼神!”
她用手帕掩了掩口,做出后知后觉的惊叹状,目光却精准地投向主位上正百无聊赖拨弄着腕间赤金绞丝镶红宝镯的姜保宁,“方才只顾着瞻仰殿下天人之姿,竟没留意到殿下身边这两位姑娘!啧啧啧,瞧瞧这通身的气派!这穿戴!这满头的珠翠!这……这赤金的镯子!真真是……真真是……”
“贵府的侍女,好生体面!这通身的穿戴,这份尊贵气度,便是寻常官宦人家的小姐也未必及得上呢!殿下治下宽厚仁和,连身边的侍女都调教得如此不凡,如同金镶玉嵌的宝贝一般,真真叫妾身开了眼界!佩服!实在是佩服!”
这番露骨的奉承,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
情客和夏荷本就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瞬间崩断!脸颊火辣辣地烧起来,随即又褪得惨白如纸。
情客头上的步摇晃得更厉害了,珠串撞击发出细碎而慌乱的声响。
夏荷更是下意识地想把戴着金镯的手藏到身后,动作间镯子磕在案几边缘,“叮”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厅堂里格外刺耳。
两人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直漫不经心拨弄金镯的姜保宁,在卢崔氏指向情客夏荷、并说出那番夸张奉承的瞬间,动作顿住了。
她缓缓抬起眼睫。
姜保宁的唇角向上弯起一个清晰的、慵懒而骄纵的弧度。
她甚至没有看杨氏,目光饶有兴致地在情客那摇摇欲坠的步摇和夏荷腕间那只突兀的金镯上流连片刻,仿佛在欣赏两件有趣的“作品”。
然后,她开口了。
“哦,她们啊?”
她随意地用涂着鲜红蔻丹的指尖,点了点情客和夏荷的方向,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两只被精心打扮过的猫儿,“是我方才在暖阁无聊,随手帮她们装扮的。瞧着……是不是挺热闹?”
而情客和夏荷,在听到姜保宁亲口承认的瞬间,身体同时剧烈地晃了一下!
情客头上的步摇“啪嗒”一声轻响,一支衔珠金凤的翅膀竟被晃断了,小小的金凤连同几颗珍珠滚落下来,砸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轻响。
夏荷更是眼前一黑,差点直接晕过去。
卢雪晴低垂着头,将堂上这瞬间的剧变尽收眼底。
她清晰地听到了那支步摇断裂的轻响,也清晰地感受到了嫡母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几乎要将空气都冻结的羞愤欲死的气息。
高高在上的主母,机关算尽,媚态百出,却一头撞在了太子妃漫不经心的顽石上,撞得头破血流,颜面尽失!
她心底竟然升腾起喜悦,一种大仇得报的喜悦,卢雪晴的指尖在宽大的袖子里,死死掐住了那片深紫的淤伤,尖锐的疼痛此刻竟奇异地带给她一丝清醒的、近乎报复性的冰冷快感。
原来……权势到了极致,真的可以如此随意。
随意地颠覆一个认知,如同拂去微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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