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自上前,揭开了那方明黄锦缎。
托盘中并无珍宝,唯有一卷以玄色鲛绡精心装裱的卷轴,以及一方雕琢成祥云捧日形状的羊脂白玉日晷仪。
卷轴展开,是司天监监正沈云阶以最上等的松烟墨、最工整的馆阁体书写的吉期卜辞,字字透着神圣的推演气息:
“乾坤交泰,日月合璧。谨卜得:岁次辛卯,初春之月,春分日,乃天德、月德、三合、六合吉神拱照,紫微临垣,鸾凤和鸣之上上大吉之日。宜纳彩、宜亲迎、宜安床、宜百事。谨择此吉期,以定乾坤。”
卷轴下方,是司天监监正与礼部尚书的朱砂钤印,以及宗正寺象征皇室宗法权威的蟠龙金印。
司天监官员小心翼翼捧起那方羊脂白玉日晷仪,仪盘上以极细的金丝镶嵌着星辰轨迹,中央的晷针指向一个被特意标红的刻度——四月二十。
“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殿下大婚吉期,定于四月二十” 赵旭庭的声音洪亮,如同金钟敲响,宣告着无可更改的天意与皇命。
正厅内外,瞬间寂静无声,随即爆发出压抑的、充满敬畏的吸气声!
四月二十 春分日,又是卜筮出的“上上大吉”之日!这份尊荣与郑重,几乎已到极致!
姜烨强压着心头的激动与复杂,对着圣旨和吉期卜辞的方向,再次深深拜伏:“臣姜烨,代小女叩谢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臣女姜保宁,叩谢天恩!”
姜保宁的声音依旧清越平静,她再次对着宫门方向盈盈下拜。
华服璀璨,仪态万方。只是在她垂下眼帘的瞬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无人窥见那眸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微澜。
四月二十……那便是她彻底告别姜家女儿身份,踏入东宫深苑的日子。
请期之礼已成,皇家仪仗在礼乐声中缓缓退出镇国公府。
那煊赫的排场渐渐远去,府门缓缓闭合,将外界的喧嚣与窥探隔绝开来。
府内,堆积如山的聘礼在烛火与天光的映照下,依旧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富贵荣光,却也让这偌大的府邸陷入一种奇异的、繁华落尽后的寂静。
仆役们开始有条不紊地清点、搬运、入库,动作轻悄,唯恐惊扰了这份刚刚定鼎的“天家姻缘”。
观礼的宗亲女眷们带着艳羡与满足,低声议论着渐渐散去。
喧嚣的中心,只剩下姜家兄妹三人。
姜晏珩一直沉默地站在妹妹身侧,如同最忠诚的磐石护卫着明月。
此刻,所有外人都已离去,他挺拔的身姿似乎才微微松懈了一丝。
他缓缓转过身,面对着盛装华服、即将成为太子妃的妹妹。
那张素来沉稳冷静、在朝堂上能言善辩、在父亲面前能据理力争的脸上,此刻却笼上了一层浓得化不开的沉郁与不舍。
他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深深地凝视着姜保宁。
目光掠过她发髻上的九翟四凤金冠,掠过她身上那刺目的正红蹙金鸾凤纹,最终定格在她依旧平静、却仿佛隔了一层琉璃般疏离的眉眼上。
他仿佛想透过这身华贵的枷锁,再看一看那个曾经在庭院里追逐风筝、会揪着他衣袖撒娇耍赖的小妹。
时间仿佛凝固。满室的珠光宝气,堆积如山的皇家恩赏,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终于,姜晏珩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沙哑得如同砂砾摩擦,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波澜:
“宁宁…
他唤出了那个久违的、只属于兄长的昵称,却再也说不出更多的话。
他伸出手,似乎想像幼时那样拍拍妹妹的头,指尖却在触及那冰冷的金冠凤钗前,蓦然停住,最终只是极其克制地、轻轻拂过她垂落肩头的一缕流苏。
这份克制的不舍,比任何言语都更让人心头发酸。
“阿兄……”
姜保宁平静的眼波终于被这声呼唤和那停驻的指尖触动,漾开一丝涟漪。
她抬起眼,迎向兄长深沉如海的目光。
她努力想弯起唇角,给他一个安抚的微笑,然而那笑容尚未成形,便已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怎么?这时候舍不得我了?不是平日里嫌我烦吗?
姜晏珩被她逗笑了“哪有人那么编排哥哥的?哥哥终究还是舍不得你。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堆积的礼箱缝隙中钻了出来,是姜少卿。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姐姐那身华美得如同神妃仙子般的正红宫装上,小嘴微张,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艳与向往。
“阿姐……”
她仰着小脸,眼神里是纯粹的、不掺杂质的羡慕与崇拜:“阿姐穿红……真好看!像……像画里的仙女娘娘!”
他顿了顿,又看向那些尚未收起的、被唱喏过的珍宝礼单方向,小声地、带着无限憧憬地补充道:“阿姐以后……是不是就住在有很多很多金子、很多很多漂亮宝贝的宫殿里了?就像……就像戏文里唱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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