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沉静地扫过父亲饱经风霜的脸庞,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剖析:“哥哥以血肉之躯扞卫疆土;我入主东宫,以才智心力襄助储君。我们兄妹二人,身为天家血脉后裔,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忠君之事,此乃天经地义,责无旁贷。”
提到李承鄞,她清冷的语调终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澜,不再是全然的公事公办,“至于李承鄞……我嫁他,琴瑟和鸣、谈情说爱是夫妇之道;同理宫闱、协理内务、乃至分担他前朝烦忧,亦是太子妃之责。若说全然是家族利益所驱,不尽然;若说只是小儿女情长,亦非真。”
姜烨的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眼中是纯粹的父亲对女儿未来幸福的深切忧虑,那忧虑几乎要满溢出来:“宁宁,爹只盼你这一生平平安安,顺遂喜乐!嫁人,是一辈子的事!喜欢、心意相投,这才是顶顶重要的!爹不希望你像……”
“不,父亲。”
姜保宁断然截住了他未尽的、指向画像的沉重话语。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坚定,甚至透出一丝冰冷的锐利,“您错了。若非是李承鄞,我或许真会如您所想,寻个时机,找个由头,退了这桩看似显赫却未必合心的婚事。”
她直视着父亲眼中瞬间涌起的惊愕,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如同冰锥落地,掷地有声,“但正因为是他,李承鄞,一切都不一样。他能给我想要的——不是您期许的、虚无缥缈的喜欢,而是实实在在的权力!他会用他手中握着的、属于太子、属于未来帝王的权柄,兑现他对我许下的承诺,满足我心中所求、所需!这,才是我姜保宁真正看重的!”
言毕,她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姿态侧过头,目光再次投向母亲李芷宁的画像。
她仿佛在无声地对画中那个温婉却可能一生囿于情爱、未能真正掌握自身命运的母亲诉说:母亲,您当年或许未能抓住、或未能利用的东西,女儿看透了,也必将牢牢握在掌心。
姜烨的心口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揉搓,女儿那番冰冷又炽热、清醒得近乎残酷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针,扎进他作为父亲最柔软的地方。
他看着她挺直的脊背,那截在烟霞色衣料包裹下纤细却蕴含着惊人力量的脖颈,以及她望向亡妻画像时眼中那份混合着孺慕、决绝与毫不掩饰的野心光芒……心疼。
他心疼她小小年纪便看透世情凉薄,心疼她过早地将情爱置于冰冷的权柄之后,更心疼她将自己当作筹码,押上整个未来去搏一个莫测的棋局。
她以身入局,到底为了什么?
可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沉甸甸地压下来。他了解这个女儿骨子里的骄傲与固执,一旦认定,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中陈旧的木香、墨香,夹杂着亡妻画像上若有似无的清冷气息,一同涌入肺腑,带着沉重的叹息。
他缓缓开口,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妥协的沙哑,也带着一种沉痛的尊重:“宁宁……你长大了。爹……尊重你的选择。”
姜保宁听到父亲的话,紧绷的肩线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但眼底的锐利并未消减。
她转过身,目光不再投向母亲的画像,而是直直地、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规划感,看向父亲。晨光勾勒着她清丽的侧脸轮廓,也照亮了她眼中深沉的算计。
“父亲明白就好。”她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却多了一份不容置疑的掌控意味,“姜家,走到今日,靠的是祖辈的功勋,但未来要更上一层楼,靠的便是我们这一代人的筹谋与经营。”
她向前一步,烟霞色的裙裾在微尘浮动的光晕里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停在父亲面前,距离不远不近,却足以让姜烨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属于未来上位者的无形压力。
“我和哥哥,”她清晰地说,每一个字都像在布局,“哥哥在边关,手握重兵,浴血拼杀,挣的是军功,是实打实的权力根基。我入主东宫,身处权力漩涡的中心,掌握的是内廷风向,是未来天子枕畔的话语权。”
她微微扬起下巴,眼神锐利如刀锋,“我们兄妹二人,注定要在风口浪尖上去争、去抢、去搏杀!为的是什么?”
她的目光扫过这间承载着母亲温柔旧梦的屋子,最终落回父亲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清醒:“为的是您膝下的幼子幼女!为的是他们不必再像我们这般,从出生起便被套上沉重的枷锁,被命运推着走!他们可以随心所欲,读书也好,游历也罢,甚至……嫁娶寻常人家,只要他们欢喜!他们的路,由我和哥哥用血肉、用权柄,替他们铺平!”
姜保宁并未停止,她的眼神转向门外,仿佛穿透了重重屋宇,看到了那个在家族中总是显得谨小慎微、甚至有些唯唯诺诺的身影。
“还有二叔,” 她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嘲,但更多的是一种利用价值的评估,“二叔这些年为了在京城立足,为了保住他那份不大不小的差事,在那些权贵面前伏低做小,赔了多少笑脸,受了多少窝囊气?父亲您看在眼里,难道不觉得憋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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