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一阵杂沓却刻意压低的脚步声便打破了小院死水般的沉寂。
院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为首的是杨氏身边最得力的管事婆子王妈妈,一张刻板的脸上此刻竟硬挤出了几分极其不自然的“和善”,身后跟着几个捧着托盘的粗壮仆妇,托盘上盖着崭新的靛蓝细布。
她们鱼贯而入,不由分说,便径直闯入了卢雪晴那间昏暗的卧房。
小蝶正用冷水绞了帕子,小心翼翼地给卢雪晴红肿淤紫的手心冷敷。
卢雪晴脸色苍白如纸,一夜惊悸未眠,眼底布满血丝。
骤然闯入的人群让主仆二人如同惊弓之鸟,小蝶尖叫一声,下意识地张开双臂护在自家小姐身前,瘦小的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吵嚷什么!”
王妈妈眉头一皱,那点强装的“和善”瞬间褪去,露出惯常的刻薄底色,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小蝶惊恐的脸,“没规矩的东西!夫人体恤二小姐昨日受了委屈,特地命我等送些东西过来!”
她话音未落,身后的仆妇已动作麻利地将托盘放在屋内那张摇摇晃晃的旧方桌上,一把掀开了盖布!
刺目的光,几乎晃花了卢雪晴的眼睛。
——托盘上,是几套崭新的衣裙,料子虽不及卢雪昭那浮光锦名贵,却也非寻常货色,是上好的苏杭细缎,颜色是娇嫩的樱粉、水蓝,还有一套月白色的,绣着精致的折枝梅花暗纹。
——另一个托盘上,是两套崭新的被褥枕套,锦缎的面料,里面絮着蓬松柔软的新棉。
——还有一匣子精致的点心,一碗热气腾腾、飘着浓郁药香的黑褐色汤药,显然是治外伤的。
——甚至还有一套全新的、镶着铜镜的梳妆匣子。
那昨日那冰冷的竹板、刻毒的谩骂还历历在目,今日这……这算什么?
王妈妈的目光掠过小蝶,落在卢雪晴脸上,她清了清嗓子,声音平板无波,如同宣读公文,却清晰地传入了卢雪晴耳中:
“老爷昨夜在夫人房中,发了老大的火气。”
她刻意顿了顿,观察着卢雪晴的反应,“老爷说,二小姐骄纵任性,目光短浅,只知争些针头线脑的意气,于家族前程毫无助益,实乃……蠢笨如猪!”
“老爷还说,”
王妈妈的声音拔高了一点,带着一种奇异的强调,“卢家女儿里,唯有二小姐你,心思灵透,沉得住气,懂得审时度势,能为家族谋算长远!这才是真本事!更是天大的福气!将来若能得贵人青眼,前程不可限量!
卢雪晴眼中闪过一丝亮光,王妈妈似乎很满意卢雪晴眼中那骤然亮起、又强行压抑的复杂光芒。
她挥了挥手,仆妇们立刻行动起来。她们动作粗暴却异常高效,如同清理垃圾一般,将卢雪晴屋里那些破旧的、打着补丁的被褥衣物,那张吱呀作响的破床板,连同小蝶视若珍宝的几件旧家什,一股脑儿地扔到了院子的角落里。
灰尘在晨光中弥漫开来。
紧接着,崭新的、散发着松木清香的雕花拔步床被抬了进来!红木的架子,挂着崭新的水绿色绡纱帐幔。配套的梳妆台、衣柜、桌椅……
细密的雨过天青色窗纱取代了破烂的旧窗纸,阳光终于能毫无阻碍地洒进来,照亮了屋内飞扬的微尘,也照亮了卢雪晴苍白脸上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灼热的光彩。
小蝶手足无措地站在焕然一新的屋子中央,像个误入他人领地的闯入者,脸上依旧是巨大的茫然和不安。
她看着自家小姐,看着小姐眼中那陌生而可怕的光芒,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上来。
王妈妈冷眼看着这一切布置妥当,最后,目光落在卢雪晴那只依旧红肿的手上,语气毫无波澜地补充道:“这汤药是上好的伤药,夫人赏的,大小姐趁热喝了。这手……得赶紧好起来。老爷吩咐了,您要什么,只管开口。那护心甲……更是要尽快备好,务必妥帖。
说完,她再不多留,带着仆妇们如来时一般,鱼贯而出。
沉重的院门在她们身后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窥探的目光,也仿佛将这焕然一新的小院,变成了一座精致而孤立的囚笼。
院内恢复了寂静。不,是死寂。
崭新的家具散发着木料和油漆的味道,混合着药碗散发的苦涩气息,形成一种怪异的、令人眩晕的氛围。
阳光透过新糊的窗纱,在地面上投下明亮却冰冷的光斑。
小蝶这才如梦初醒,扑到卢雪晴身边,声音带着哭腔:“小姐!小姐!这……这到底是怎么了?她们……她们昨天还那样打您,今天又……这药……这药会不会……
卢雪晴没有理会小蝶的恐惧。她慢慢地、慢慢地抬起那只完好的手,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颤抖,轻轻抚过梳妆台上光滑冰冷的铜镜镜面,抚过拔步床柱上精细的雕花,抚过叠放整齐的、柔软崭新的樱粉色衣裙……那触感,是如此陌生,又如此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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