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的喧嚣与攻讦如潮水般退去，留给神都权力场的，是一片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滩涂。女皇的折中裁决，暂时搁置了最敏感的军制与田制改革，却也在旧贵族集团铁板一块的势力范围上，撬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边吏的选拔与考核。
这道缝隙，看似微不足道，却足以让林薇看到一丝光亮，也让那些被旧势力排挤、压抑已久的另一股力量，嗅到了机会的气息。
回到安定郡王府，林薇屏退左右，只留李元芳和崔浞在书房议事。
“王爷，今日朝会，虽未竟全功，但能争取到边吏考核的部分权限，已是难得。”崔浞脸上带着一丝振奋，“只是，武三思等人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在北疆根基深厚，纵使我们有考核举荐之权，恐怕……能选拔上来的人才，也多是他们的人，或者受到他们的掣肘。”
李元芳亦点头：“不错。旧势力盘根错节，尤其在地方，豪族与官吏往往沆瀣一气。我们若只依赖现有渠道，很难真正打破他们的垄断。”
林薇站在窗前，望着庭院中凋零的秋叶，目光沉静。朝会上的唇枪舌剑，让她更深刻地认识到，与旧贵族集团的斗争，不仅在庙堂，更在地方，在人才，在话语权。
“他们把持着门第、资历和关系网，”林薇缓缓转身，声音清晰而冷静，“那我们，就从他们最薄弱、也最不屑一顾的地方入手。”
崔浞与李元芳对视一眼，眼中露出疑惑。
“寒门。”林薇吐出两个字，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还有那些，虽有才学抱负，却因出身、性格或不肯同流合污而郁郁不得志的底层官吏、士子、乃至……有能力的军中低阶官佐。”
寒门？李元芳若有所思，崔浞则眼睛一亮。
自古以来，选官制度虽有科举，但门第观念根深蒂固，高官显位多被世家大族垄断。寒门士子即便通过科举，也往往只能担任些微末小官，晋升无门，才华难展。而北疆苦寒之地，更是世家子弟不屑一顾的“流放”之所，反而是许多寒门士子和不得志者的聚集地。
这些人，有才华，有抱负，却缺乏上升的渠道和靠山。他们对现有的、被门阀把持的秩序最为不满，也最渴望改变。
“王爷的意思是……我们要大力提拔寒门士子，充实北疆官场，与旧势力抗衡？”崔浞激动地问道，他自己便是寒门出身，对此深有体会。
“不仅是抗衡，”林薇纠正道，“是要构建属于我们自己的、以能力和忠诚为标准的人才体系。北疆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也是打破常规的最佳时机。我们要让天下人知道，在朔方道，不问出身，只问才能；不重门第，只重实绩！”
她走回书案前，铺开纸张：“崔参军，你立刻草拟两份文书。”
“第一份，以大总管府名义，再次向天下发布‘求贤令’。但这次，重点要突出‘实务’与‘破格’。言明北疆急需精通农桑水利、刑名钱谷、边防军务、工器营造等实务人才，无论出身，无论有无功名，只要有真才实学，经考核合格，便可量才录用，授以实职，并提供优厚俸禄及晋升通道。可特别注明，对熟悉北疆地理民情、通晓胡语、或有特殊技艺者，优先考虑。”
这是要广撒网，吸引那些怀才不遇的实干型人才。
“第二份，”林薇继续道，“以本王个人名义，写给国子监、弘文馆以及各地有名书院山长的私信。语气要诚恳，不必涉及朝堂争斗，只谈北疆重建之艰难与对人才的渴求。请求他们推荐品学兼优、有志于边务的寒门学子，前来北疆历练。并承诺，凡推荐而来者，必妥善安置，给予施展才华的平台。”
这是借重清流学界的影响力，从源头上网罗有潜力的年轻人才。
崔浞一边飞快记录，一边心中佩服。王爷此举，不仅是招揽人才，更是在争取士林清议的支持，构建自己的话语体系。
“还有，”林薇看向李元芳，“元芳，军中寒门子弟，尤其是那些有战功、有能力却因出身低微不得升迁的低阶军官和悍卒，也要留意。可通过‘凤影’和初步搭建的讯息渠道暗中观察，选拔忠勇可靠、能力出众者，充实到大总管府直属的亲兵营、斥候队，或推荐到边军基层担任要职。要让他们知道，跟着本王，凭军功和能力，一样可以出人头地！”
李元芳肃然应是。军队是根本，从军队内部打破门阀垄断，至关重要。
“此外，”林薇沉吟道，“我们不仅要招人，还要‘育人’。可在朔方治所筹办一所‘边务学堂’，聘请有经验的官员、将领乃至工匠担任教习，专门培训我们招募和选拔出来的寒门人才，教授他们北疆实际的民政、军务、法律知识，使其更快适应职位，也增强他们对大总管府的归属感。”
这是一套完整的组合拳：广招天下实务之才，借重清流学界影响，打破军中门第之见，并建立自己的培养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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