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昆刚从轰鸣的生产车间回到办公室,毕厂长没在,他便来到隔壁的会计室。推开会计室的门,卞会计抬头见是他,脸上瞬间堆起了笑,椅子腿在水泥地上蹭出声响,人已经半站起来,手不自觉地就想往他胳膊上搭。
“坐着。”仲昆的声音不高,右手抬起虚按了一下,目光扫过虚掩的窗户,“在厂子里注意点,让人撞见了,传到我岳父耳朵里,有你我好果子吃?”
卞会计撇撇嘴,重新坐回椅子里,语气里带着点撒娇的蛮横:“我怕什么?有你在,天塌下来也有人扛。大不了就是不让我干这份活,有啥要紧的。”
“你当然不怕!”仲昆的火一下就上来了,“我怕!这厂子是我好不容易从岳父手里求来、一点一点建起来的,要是因为这点破事,让他给拆了台,你负得起责?”他的声音压得低,却藏不住急火,额角的青筋隐隐跳着。
卞会计见他是真动了气,脸上的蛮横顿时消了大半,语气软下来,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角:“好了好了,我听你的还不行?不闹了,在厂里我规规矩矩的。”
仲昆深吸一口气,烦躁地捋了捋沾着灰的头发,语气缓和了些:“我今天在车间转了一下午,夏颖根本不像你说的那样只会装样子。”他顿了顿,想起夏颖在车间里调度工人、核对生产报表时的利落模样,眼神沉了沉,“她有真本事,比老夏师傅能干多了,厂里厂外、车间里的大小事,打理得井井有条。”
“那又怎么样?”卞会计小声嘟囔着。
“怎么样?”仲昆瞥了她一眼,“你得主动多接近她,摸清她的心思。关键是防着她跟毕厂长走太近,要是他俩真拧成一股绳,往后这厂里的事,就没我们说话的份了。”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几分不容质疑的叮嘱。
仲昆刚从会计室出来,便转身走向加工车间。金属切削的脆响裹挟着机油味扑面而来,他一眼就看到毕厂长正俯身在检测台前,手里拿着卡尺,专注地对着一枚齿轮反复比对。
“毕厂长,还在忙。”仲昆走上前,目光落在台面上的齿向测量仪上——这台新设备是上个月刚引进的,如今成了车间质量把控的“关键先生”。
毕厂长直起身,擦了擦额头的汗,语气里带着几分踏实:“自从这台测量仪到位,我把滚齿机和珩齿机的刀具重新校准后,齿轮的精度问题就再也没出现过。”他拿起一枚刚检测完的齿轮, “不过我还是每天抽几个样品复测,生产这事儿,多一分小心就少一分麻烦。现在正琢磨着物色个专职检测员,把这块儿的活儿盯得更紧些。”
说罢,他话锋一转:“你这一圈转下来,有什么收获?走,咱们去办公室细聊。”
两人穿过忙碌的生产车间,走回办公室。刚坐下,仲昆便开门见山:“你推举夏颖负责车间统筹管理,我完全支持。今天在车间跟她聊了聊,这人不仅能干,思路还特别清晰——你们俩商量的车间重整方案,不用新建厂房,单靠优化设备布局和生产流程就能把产能提三倍以上,这想法太实在了。”
话到此处,仲昆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她这么有能力,当初在铸造厂怎么没把事儿搞起来?”
毕厂长端起搪瓷杯喝了口茶,脸上露出几分无奈:“我特意问过老夏师傅,老夏说这姑娘‘野心太大’,一心想往厂长的位置上走,所以这些年一直压着她,还反复提醒我别重用她,说不然早晚要后悔。”他放下杯子,语气坚定了几分,“我没听那套。厂子要发展,得靠真本事的人。起用夏颖这阵子,车间的变化肉眼都可以看见,我推荐她,说到底是为厂子好。”
“说得对,用人就得看能力,看对厂子的价值。”仲昆当即表了态,“我明天一早就回城,把这事儿跟岳父详细汇报。你抓紧把扩大产能的计划写成报告,重点列清楚要增购哪些设备、大概需要多少投资,还有预期的利润分析。写好后要么我过来拿,要么让卞会计回城时捎给我岳父。”
毕厂长点点头,拿起笔在记事本上记下重点:“放心,我这两天就把报告赶出来,争取把数据算得再细些,让股东们心里有底。”
仲昆的手掌在冰冷的车门把手上顿了顿,最后看了一眼配件厂褪色的红砖墙。方才与毕厂长告别的客套话还在耳边,此刻他又回到了会计室门口。门没推开,只留一道缝隙,他的声音很轻:“我走了,多注意身体。”
门内的卞会计几乎是立刻就迎了出来,仲昆挥挥手,没等她再说些什么,引擎便发出一声低鸣。后视镜里,那道身影越缩越小,最终成了厂门口一个模糊的点,他才收回目光,方向盘一转,朝着城区的方向驶去。
岳父的办公室,仲昆推门时正撞上满室的烟气与讨论声。他脚步一顿,迅速退到旁边的会议室。半小时的等待不算长,直到干部们陆续拿着笔记本走出,他才整理了一下衣领,再次走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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