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杵并未立刻离开,而是暂居在里正安排的邻近馆舍中。他不断派出随从,或明或暗地打探周鸣的言行举止,观察天工院的运作,试图评估这位“玄支遗孤”的真实态度和潜在价值。他本人也数次求见周鸣,言辞愈发恳切恭敬,重提宋公的招揽之意,并隐晦地暗示,只要周鸣愿意回归宋国,认祖归宗,昔日“玄支”的封邑、荣耀,宋公皆可酌情恢复。
面对这暗流涌动的风波和公孙杵的频频试探,周鸣始终保持着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他依旧每日巡视工坊、指导农事、演算天文、推敲音律,仿佛那枚掀起惊澜的玉玦和他所谓的“高贵”血统,从未存在过。
数日后,公孙杵再次登门,这一次,他带来了宋公的正式书简。在简略的问候之后,书简以极其委婉含蓄的措辞,表达了宋公对“玄支”遗脉尚存于世的“惊喜”与“关切”,并再次提出,希望周鸣能“归宗祀庙,重光门楣”,宋国将“以上卿之礼待之”。
公孙杵恭敬地奉上书简,目光灼灼地看着周鸣,等待着他的答复。静室内,胥渠、文茵侍立两侧,气氛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周鸣缓缓展开书简,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华丽而虚伪的词句。他放下竹简,没有看公孙杵,而是将目光投向静室墙壁上悬挂的那幅巨大的“周天星野图”。浩瀚星辰,在冰冷的几何网格中永恒运转。
他站起身,走到木架旁,取下了那把镶嵌着“玄鸟泣血玦”的青铜矩尺。冰凉的青铜和黄玉入手,那残破的飞鸟纹饰在阳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静室内一片死寂,只有周鸣平静无波的声音响起,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如同金石坠地:
“公孙司城,请回禀宋公。”
周鸣的手指,缓缓抚过矩尺上那冰冷锋利的直角边缘,以及那枚温润却又残破的玉玦。
“此玉玦,乃荒野故物,沾满尘埃血泪,早已不识旧主面目。”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在寂静的静室中回荡:
“周鸣此人,生于草莽,长于忧患,得悟于天地。一身所学,皆系格物致知,穷究数理。天工院内,唯此‘矩’可定方园,唯此‘数’可明真伪。”
他抬起头,目光如同淬火的星辰,扫过公孙杵惊疑不定的脸,扫过胥渠、文茵紧张而坚定的眼神:
“无分公族贵胄,无辨庶民黔首。在此檐下,只问耕耘可曾利民?百工可曾精进?星辰轨迹可曾明晰?音律和谐可曾无瑕?”
他的话语,如同锋利的刻刀,将“天工院”三个字的内涵,深深凿刻在在场的每一个人心中。
“至于此玦…”周鸣的目光落回掌心矩尺上的玉玦,那飞鸟的残翅仿佛在无声悲鸣。左肩幻痛再次尖锐袭来,伴随着那血色战场上绝望的嘶吼。他眼中最后一丝对过往的涟漪彻底平复,只剩下万年寒潭般的深邃与决绝。
“它承载的,不过是一段早已湮灭、与‘格物致知’毫无瓜葛的尘封旧事。既为宋国故物…”
周鸣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扣住玉玦边缘,指节用力。只听一声极轻微的“咔哒”脆响,那枚镶嵌牢固、承载着沉重过往的残破玉玦,竟被他硬生生从矩尺的青铜托槽中撬了下来!
他将那枚尚带体温的玉玦,轻轻放在公孙杵面前光滑如镜的榆木案几上。玉玦与木案相触,发出清脆而孤寂的一声轻响。
“请司城大人,将其带回宋国。”
周鸣的声音平静无波,如同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置于宗庙,或沉于大泽,皆由宋公定夺。自今日起,世间再无‘玄支’遗脉,唯有天工院主周鸣。”
公孙杵呆呆地看着案几上那枚孤零零的玉玦,又看看周鸣手中那把光洁如新、直角锋锐、只余下小小镶嵌凹槽的青铜矩尺。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周鸣的决绝,如同最冰冷的剑锋,斩断了一切可能,也彻底击碎了他所有的盘算和期待。他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失落与茫然的叹息,颓然垂首,伸出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捧起了那枚冰冷的玉玦。
消息如同风一般再次刮过。宋国公族内部暗藏的波澜,因周鸣这斩钉截铁的割席之举而骤然平息。那些担忧他借机生事的议论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错愕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天工院内,弟子们短暂的议论也迅速冷却下去。
“先生把那家传的玉玦都还回去了!”
“先生说了,天工院内,只认格物致知,不认什么公族血脉!”
“这才是咱们先生!那些公侯将相,哪懂得先生所求的天地至理?”
“以后咱们出去,就说是‘天工院’弟子!这招牌,比什么公族名头响亮多了!”
一种基于共同理念的、更加纯粹的身份认同和自豪感,悄然取代了之前对“贵族出身”的新奇。
风波平息,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往日的轨道。一个寻常的午后,周鸣在“乾位”观星台下的静室内,指导文茵整理最新的星位观测记录。阳光透过窗棂,在铺满简牍和算筹的案几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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