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云梦泽,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白日里蒸腾的水汽此刻凝成浓得化不开的瘴雾,沉甸甸地压在浩渺的水面上,遮蔽了星月。只有机关城所在的黑石山腹深处,传来低沉而磅礴的轰鸣,如同大地沉睡的脉搏被强行唤醒。那是水运仪象台核心——被驯服的混沌双摆,正以完美的“8”字周期,驱动着足以改天换地的力量。
阿青浑身湿透,紧贴着冰冷的、布满苔藓和水渍的溶洞岩壁。肩头被毒箭撕裂的伤口虽经紧急处理,包扎的葛布下依旧渗出乌黑的毒血,每一次心跳都带来眩晕和刺骨的麻痹。她眼前,是水运仪最核心的控制室。巨大的空间被中央一座旋转的青铜浑天仪占据,仪体上密布着星宿标记,此刻正随着核心传来的稳定脉动缓缓自转。浑天仪下方,是数十个镶嵌在岩壁上的、形如巨大罗盘的控制台。每个罗盘中央,都有一根形似龙首的青铜指针,指向不同的刻度。罗盘边缘,则阴刻着长江上游至下游七处关键水利枢纽的名称:夔门、巫峡、西陵、荆江、洞庭、鄱阳、润州!
“调控七闸…”阿青喘息着,墨翟飞鸽传书中“云梦枢机可启”的字句在脑中轰鸣。她踉跄扑到主控罗盘前。罗盘中央,并非指针,而是一个缓缓旋转的、由水银构成的微型长江流域模型!三峡的险峻、荆江的蜿蜒、洞庭的浩渺,皆在其中!七处枢纽位置,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鲁师密码…驯服混沌…今当驯服大江!”阿青眼中闪过决绝。她强忍剧痛和眩晕,伸出还能活动的左手,颤抖着按向罗盘边缘“夔门”枢纽对应的控制钮——那是一个可三百六十度旋转的陨铁旋钮,刻度精细至分。
如何调控?她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周鸣的教诲:水闸调控,核心在流量平衡与压力疏导!上游夔门、巫峡需蓄洪削峰,中游荆江需加速泄流防淤,下游洞庭、鄱阳则需缓释保航!此乃系统优化之要!
她左手猛地发力,拧动“夔门”旋钮!依据心算,将其闸门开合度由常态的“五成”调至“三成”(蓄洪)!几乎在旋钮转动的瞬间,主控罗盘上微型长江“夔门”段的红光亮度陡增!代表水位的数据符文在罗盘上方虚空投影般闪现:“水位+1.2丈!流速-3成!”
紧接着,“巫峡”旋钮拧至“二成五”!红光更盛!“水位+1.5丈!流速-4成!”
“西陵”旋钮拧至“七成”(适度泄流)!“水位+0.3丈!流速+1成!”
“荆江”旋钮全力拧至“十成”(全力泄流)!“水位-0.8丈!流速+5成!”
“洞庭”、“鄱阳”旋钮缓调至“六成”(保航)!“水位-0.2丈!流速-1成!”
“润州”旋钮保持“五成”!
随着她左手如穿花蝴蝶般在七个陨铁旋钮上飞速调整,主控罗盘上微型长江模型的水银剧烈波动!上游红光炽烈(水位暴涨但流速骤减,蓄洪成功!),中游荆江段则呈现刺目的青白色(水位剧降,流速狂飙,冲刷河床!),下游恢复平稳的蓝光。一组组复杂的水文数据流在虚空中疯狂刷新、碰撞、最终趋于动态平衡!整个岩洞都在微微震颤,那是长江之力被精准分割、引导、驯服时发出的宏大回响!
“成了…”阿青脱力般靠在冰冷的罗盘上,冷汗浸透全身。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浑天仪侧后方,一处极其隐蔽的暗格,因水运仪全力运转的震动而悄然滑开!暗格内,幽光流转,静静地躺着一件物事——那是一个仅拳头大小、却通体由星髓玉与陨铁熔铸而成的核心齿轮!其齿牙细密如发,排列暗合周天星辰之数,中心轴孔幽深,仿佛能吞噬光线!一股难以言喻的、超越凡俗的能量波动从中隐隐散发出来。
鲁班遗稿未竟之图!水运仪真正的动力源!亦是启动…更高层次造物的钥匙!
阿青的心跳几乎停止。没有丝毫犹豫,她扑过去,用尽最后力气,将那枚冰冷刺骨、却又仿佛蕴含着星辰重量的核心齿轮死死攥入怀中!
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的洛阳。
正午的刑场,烈日灼人。黑压压的人群被持戟甲士粗暴地隔开,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尘土和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惧。高台之上,监斩官公子虔一身华服,嘴角噙着残忍而快意的冷笑。他的脚下,墨翟被两名如狼似虎的刽子手死死按在断头墩前!沉重的枷锁压弯了他的脊背,赭衣破烂,露出遍布鞭痕的肌肤。但他头颅高昂,目光平静地扫过台下愤怒却无助的匠人、百姓,扫过高台上姬桓等贵族得意而扭曲的面容,最后定格在头顶那片被烈日灼烤得发白的天空。
“午时三刻已到——!”司刑官尖利的声音撕裂了死寂。
公子虔猛地抓起火签,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墨翟!私蓄甲兵,妖言惑众,坏我祖制,罪不容诛!今奉王命,明正典刑!斩——!”
“咣当!”染成朱红色的火签被狠狠掷于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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