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天河倾覆,昼夜不息地捶打着浩瀚云梦。昔日的“楚之巨浸”,此刻已化作一片沸腾的墨海。浑浊的浪头裹挟着折断的芦苇、破碎的舟楫,甚至偶有肿胀的牲畜尸体,疯狂拍打着矗立于泽国中央那座沉默的青铜巨构——云梦泽机关城。冰冷的雨鞭抽打在巨大的青铜闸门与纵横交错的导流渠臂上,发出沉闷而持续的轰鸣,如同垂死巨兽的喘息。
机关城基座四周,无数黑点般的灾民如同溺水蚁群,在灭顶的洪水中绝望挣扎。他们攀附在冰冷湿滑的青铜巨柱、粗粝的石墩,或任何高出水面的凸起物上,人叠着人,在狂涛的舔舐中瑟瑟发抖。哀嚎与哭喊被狂风撕扯得断断续续,汇入天地间那无休止的雨暴雷鸣。
“娘——!爹——!”一个瘦小的身影扒在离水面仅剩半尺的青铜铆钉上,声嘶力竭地哭喊着,浑浊的浪头一次次漫过他的下巴。不远处,一个白发老妪死死抱着怀中早已没了声息的婴儿,浑浊的双眼空洞地望着铅灰色的苍穹,口中喃喃着含混不清的祷词,是祈求河伯息怒,还是诅咒这无情的水利机关?
水面之下,三百里膏腴之地已成泽国。曾经青翠的稻田,沉入数丈深的水底,只余下几根倔强的稻穗尖梢,在浊流中徒劳地摇摆。楚国的粮仓,在短短数日间,被这失控的“神迹”亲手埋葬。
楚王行辕,云梦泽畔高地。
临时搭建的芦棚根本无法抵挡这泼天暴雨,雨水顺着茅草的缝隙不断滴落,在铺地的兽皮上积起一洼洼浑浊的水坑。楚王熊恽(注:此为虚构楚王名,约合春秋中晚期)端坐于简陋的漆案之后,面色铁青如身下冰冷的青铜剑鞘。案上,一尊造型狞厉的青铜河伯神像被雨水冲刷,更显阴森。空气中弥漫着湿冷的土腥、燎祭的焦糊味,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名为“失败”的恐慌。
“大巫!”楚王的声音压过了棚外的风雨,带着一种濒临爆发的嘶哑,“三牲已献,血酒已酹!寡人亲临水滨,祷词诵念百遍!这水,为何不退?为何更甚?!”
身着玄黑羽衣、脸覆彩绘傩面的大巫,匍匐在地,宽大的袍袖在湿地上洇开深色的水痕。他的身体因寒冷和恐惧而微微颤抖,傩面上象征沟通鬼神的獠牙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大…大王…”他的声音透过面具,瓮声瓮气,带着哭腔,“河伯…河伯震怒!非是祭品不足,实乃…实乃这机关城,触怒了水神!此非天工,实乃妖物!逆天而行,强夺水神权柄,故降此滔天之祸啊!”
“妖物…”楚王咀嚼着这个词,布满血丝的双眼猛地转向帐外雨幕中那庞大而沉默的青铜轮廓。那是耗费楚国十年国力、征发万民、寄予厚望的水利枢纽,是周鸣留下的“泽国永定之基”。如今,它却成了吞噬一切的怪兽。大巫的话,像毒蛇般钻进他心里最深的恐惧——对那无法理解的“数术”的恐惧,对那外乡人带来的、超越神明力量的恐惧。
“轰隆——!”
一声远超寻常雷鸣的巨响从机关城方向传来,紧接着是人群更凄厉的哭喊。一名浑身湿透、甲胄歪斜的斥候连滚爬冲进行辕,扑倒在地:“报——!大王!北三号泄洪闸…闸门失控!自行抬升至极限!洪水…洪水冲垮了下游最后一道土堰!武…武陵聚落…全没了!”
死寂。棚内只剩下雨打茅棚的噼啪声和众人粗重的喘息。
楚王猛地站起,高大的身躯撞得漆案摇晃,案上的河伯像“哐当”一声翻倒。他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眼中最后一丝理智的光芒被暴戾和绝望彻底吞噬。他拔出腰间佩剑,冰冷的剑锋直指雨幕中那巨大的青铜阴影,咆哮声撕裂风雨:
“妖城!果然是妖城!传寡人令——”
“焚!给寡人焚了这座逆天妖城!片瓦不留!”
“以火祭河伯!平水神之怒!”
机关城顶层,观象台。
这里比行辕高出数十丈,风声更加凄厉,如同万千怨魂在哭号。阿青单薄的身影紧贴着冰冷的青铜栏杆,湿透的麻布短褐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紧绷的线条。她不是贵族,不是巫祝,只是墨家弟子,是鲁班大师最看重的工匠传人,更是这座机关城实际维护的灵魂。周鸣离开前,将这座凝聚了墨家机关术与《九章》算学精髓的枢纽,托付给了她灵巧的双手和一颗七窍玲珑心。
此刻,那双曾引以为傲、能辨析毫厘、调试精微机括的手,正死死攥着一卷浸水的羊皮。羊皮上用墨线精心绘制着机关城所有水闸的启闭时序图谱,旁边密密麻麻标注着算筹推演的数字和《周易》卦爻符号——这是周鸣留下的核心操作逻辑。
“不对…全都不对…”阿青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被狂风吹散又倔强地聚拢。雨水顺着她额前凌乱的发丝流下,滑过苍白却坚毅的脸颊。“不是操作失误…也不是天象异常能完全解释…”她的指尖,因用力按压而发白,点在羊皮卷上一条剧烈波动的曲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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