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车轮再次滚动。碾压着铺满朱雀御道的、象征皇室威严的御道青石,发出持续而单调的辘辘声响。车辙不疾不徐,稳稳地驶离那片刚刚溅落血迹与权谋硝烟的旋涡,方向正是深藏于永嘉坊一隅、守卫森严如同巨大铁笼般的——质子府。车轮滚动在平整宽阔的街道上,声音被空旷放大,在沉寂的城池里带着一丝空洞的回响,压不住车厢内无声燃烧着的、沉如万年冻土的寒焰。
庭院四角架起的八座青铜饕餮吞日纹落地长明灯被火把点燃,数十根手腕粗细、油脂饱满的牛油大烛在灯座中爆裂着熊熊光焰,将将军府前院这片由坚硬青条石铺就的开阔天井映照得亮如白昼,纤毫毕现。灯火的热力灼烤着春末微凉的夜气,连飞蛾扑火的细微爆鸣都被放大,在一种粘稠的死寂中清晰可闻。空气中翻涌着新劈柴薪的烟火味、灯油燃烧的微焦气,以及一丝丝难以言喻的紧绷,如同上紧了弓弦发出的嘶响。偌大的空间里,黑压压的人群如同深秋被寒霜打蔫的荒草,无声地匍匐于冰冷的石面之上,只有无数道极力压抑的粗重喘息和因恐惧而失控的牙齿磕碰声,窸窸窣窣,汇成一片沉闷低微却令人心烦意乱的潮音。
人群之前,开阔的石地空场上,成管事如同一摊被雨水浸泡多日的烂棉絮,瘫软在那里,早已不复往日油光水滑、精明市侩的体面。那张本就肥硕的脸此刻青紫交加,肿得如同发酵过头的馒头,一只眼被淤血糊住,另一只也只剩下一条能微微转动的缝隙。鼻子歪在一边,嘴唇破裂,血水混合着污浊的涎液顺着下巴不住地往下滴落。他那身象征着身份地位的绛紫色苏绸管事袍被撕扯得褴褛不堪,沾满了泥土草屑和暗褐色的血污。一根粗如拇指、沾着泥水的褐色麻绳将他捆得结结实实,如同祭台上的牺牲,被两名身量魁梧、肌肉虬结如同铁塔、穿着将军府特有玄色劲装制服的家兵,以不容丝毫反抗的蛮力一左一右反剪着双臂死死压跪在冰冷的石板上。每一次粗粝麻绳牵扯皮肉的细微摩擦,或是身体因剧痛而引发的无意识抽搐,都引来他喉咙深处发出一阵阵“嗬嗬”的倒气,如同破风箱被强行拉扯着,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粘腻。
与之形成鲜明对立的,是东侧回廊那高挑精致、以紫檀木精工细作的雕花飞檐下。
一架宽大沉肃、通体黝黑中带着暗紫灵光的紫檀云蝠纹扶手圈椅稳稳放在三级石阶之上。椅上铺着厚厚一层颜色深沉、触感油润的玄色缂丝虎皮坐褥。椅旁同材质的雕花矮几上,一只薄如蝉翼的青玉海棠冻石盏中,清澈碧透的“惊蛰白”茶汤氤氲着几缕极淡的白汽,在灼目的灯火映照下,散发出清冽温润的光泽。
莫锦瑟端坐其上。素白一身的月白绫丝软缎常服在灯影下泛着柔和的微光,宽大袖口垂落在身侧玄色虎皮上,宛如两泓沉静的秋水。那张过于苍白的脸在煌煌灯火下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几乎呈现出一种冰雪般的透明质感。浓密纤长的睫羽如同蝶翼合拢,在眼睑下方投下两小片幽深的扇形阴影,将所有情绪隔绝在无人能窥的深处。她微微偏着头,仿佛侧耳倾听着夜风中某种遥远而玄妙的声响,神情淡漠得如同寺庙里供奉千年、俯瞰尘寰的石雕菩萨。周身那股凝而不散、无声无息弥漫开来的沉冷威压,却如同实质的重水,缓缓浸透这片被灯光与人群占据的灼热空间,让空气都带上铁锈般的滞涩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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