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杨宫大殿。未至宴席正时,偌大的殿堂内已是一片衣香鬓影、环佩叮当。皇室贵胄、功勋大臣及各国使节三五成群,寒暄笑语,暗藏机锋。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熏香、美酒醇酿和脂粉的甜腻气息,混杂着各国语言的低沉音浪。那抹莲蕊粉的身影甫一出现在殿门口,仿佛一道明媚的春光投入幽室。周菱歌那双善于捕捉猎物的眼睛立刻如同淬了精光的钩子般锁定了她们姐妹!她脸上瞬间绽开一朵无比热情、足以照亮阴暗角落的明媚笑容,如同一只翩跹的蝶,从一群围着波斯王子的女眷中轻盈脱身,径直向莫家姐妹飘来!“莫大小姐!六小姐!”周菱歌的声音清亮悦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与亲近,“方才还念叨着二位姐姐怎的还不来?可算是到了!”她亲热地想要去拉莫时雨的手,却被莫时雨不动声色地微微侧身避开。周菱歌脸上笑容丝毫不变,目光却转向了莫锦瑟,脸上瞬间换上一种混杂着歉疚与真诚的复杂神色:“前些时日……百花宴上……妹妹一时糊涂,人云亦云,未曾深究,竟轻信流言,委屈了锦瑟姐姐……”她声音微颤,如同含着水汽,目光盈盈欲泣地“凝视”着莫锦瑟空茫的眼帘,“妹妹心中实在愧悔难当!今日见到姐姐康健无恙,这悬着的心才放下些……”她姿态放得极低,如同犯错的小妹,情真意切,引得附近几位夫人小姐投来赞许同情的目光。
莫时雨胸腔里一股怒火瞬间冲顶!这周菱歌!当真是演戏演到炉火纯青!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此刻竟还敢在这冠冕堂皇之地惺惺作态!她正欲开口呵斥,手腕却被莫锦瑟冰冷的手指轻轻捏住!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制止意味。
莫锦瑟脸上缓缓漾开一个温婉柔和、近乎透明的笑容。她微微侧了侧头,仿佛是在认真“倾听”周菱歌的忏悔,素纱覆眼的面容显得格外沉静无辜。“周妹妹这话,倒叫姐姐惶恐了。”她的声音清泠泠如幽涧泉鸣,清晰地拂过在场每个人的耳畔,将那虚伪的悲情瞬间冲淡,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都多久的事了,妹妹怎么还放在心上?”她唇角的弧度加深,温柔得如同包容不懂事的小妹,“锦瑟这记性时好时坏,那些风言风语……睡一觉便忘得差不多了。倒是妹妹你……”她的视线在周菱歌妆容精致、却因强撑笑容而略显僵硬的脸庞上“停留”了片刻,语气依旧和煦如春风,说出的话却如细小的冰针,精准扎入:“……心思这般细腻敏感,可莫要学令尊大人那般,凡事太过较真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须知……‘罗织构陷’那一套,在咱们这通家之好的姐妹之间……可就,太煞风景了。”言罢,她轻轻拍了拍周菱歌因僵硬而微微发抖的手背,动作轻柔如同安抚受惊的鸟儿。
“轰——!”如同无形的耳光狠狠扇在脸上!周菱歌脸上那娇艳欲滴的笑容如同被冻裂的冰面,瞬间龟裂!红润迅速褪去,化为惨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莫锦瑟这番话,字字温言软语,句句滴水不漏!分明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她和她那以“酷吏罗织”臭名昭着父亲的脸面,撕扯得一丝不剩!偏偏还带着一副为她好的、宽容大度的模样!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方才还赞许同情周菱歌的夫人们,眼神瞬间变得意味深长、躲闪游移。几位异邦使节也投来带着奇异审视的目光。
就在不远处一座巨大的青铜貔貅香炉旁,两道人影将此番交锋尽收眼底。永绥王皇甫洵手执一杯尚温的御供“白毫”,姿态清贵闲雅,唇边噙着一丝洞悉的、冰冷的笑意,偏头对身侧之人低语:“瞧瞧,本王说什么来着?这位‘草包’大小姐的爪子……可利着呢。谁伸过去,都得带点伤回去。”他身侧,宋麟一身玄底暗绣流云墨竹纹的交领常服,挺拔的身影笼罩在香炉逸出的袅袅烟云中,愈发显得深不可测。他沉默着,修长的手指缓缓摩挲着细腻温润的玉杯壁沿。深邃的眼眸穿过浮动的淡蓝色烟雾,牢牢锁定在那道如同青竹般挺秀从容的天水碧身影上。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能穿透周菱歌的虚伪,能读懂皇甫洵的试探,更能捕捉到莫锦瑟那素纱之下,唇畔那抹一闪即逝、如同绝境中盛开的血色罂粟般……冰冷又致命的锋锐!
她……早就知道周菱歌会在此处发难。她……根本无需依靠镇国将军府的名头去威压。她……仅凭寥寥数语,就能将对手精心构建的戏台碾为齑粉!这份心智……这份手段……让宋麟胸中那团早已冰冷的墨焰,轰然燃烧起来!烧得他骨缝深处的寒意都为之退散!烧得那沉寂了许久的血脉再次发出滚烫的轰鸣!这……才是真正的莫锦瑟?
一丝极其微弱的暖流伴随着剧痛后的酸麻,悄然从肩胛旧伤深处蔓生开。仿佛在无声提醒着不久前琼林苑那番“不打不相识”的际遇。宋麟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唇角,那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松动了一丝凛冽的弧度。
“有莫院判妙手,早就无碍了。”他终于收回目光,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指尖却无意识地按在右肩胛处那已然结痂、却依旧透着骨缝深处隐约痛感的旧伤疤上,“倒是你,永绥王……”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大殿中那些服饰各异、眼神灼灼的异邦青年男女,其中几位异族公主明艳的姿容更是引来了不少窥视,“……正妃之位空悬至今,恐早已成了某些人眼中觊觎的肥肉。这围猎场,射的可不仅仅是虎狼。”语气中带着一丝心照不宣的嘲弄。
皇甫洵执杯的手微微一顿,清俊的脸上划过一丝近乎无奈的苦笑,将杯中微凉的白毫一饮而尽,如同饮下深秋浸骨的寒露:“国之联姻,命也。何言‘肥肉’?无非是砧板上的鱼肉,被放上秤罢了。逃?能逃到哪里去?”他的目光带着洞悉世情的微凉,遥遥落向大殿尽头丹陛之下那片至高无上的金黄帷幕,“开弓……焉有回头箭。”
两人之间弥漫起一阵无声的沉重。殿内丝竹管弦之音渐起,国宴即将开席。宾客们纷纷落座,推杯换盏的喧嚣声浪重新拔高,如同沸腾的潮水,将方才那短暂而锋利的交锋卷入杯光酒影的浑水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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