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偷偷抬眼看江川,江川正坐在对面的小马扎上,从帆布包里掏出扳手和螺丝刀,用块破布擦着上面的油污。
“两勺糖。”
江川突然说,眼睛没离开手里的扳手,“上次看你买糖块,吃挺凶。”
林暮的脸更红了。
上周他在小卖部买了块水果糖,被江川撞见了。
他其实不爱吃糖,只是有时候画画到半夜,嘴里发苦,吃块糖能提神。
没想到江川记住了。
“嗯。”林暮捧着杯子,小口喝着糖水,手渐渐暖和起来,指关节的僵硬感也缓解了。
他把杯子放在桌上,重新拿起铅笔,继续画圆柱体的暗部。
江川擦工具的动作很轻,金属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屋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暮能感觉到江川的目光时不时落在他的画板。
他有点紧张,手又开始抖,线条歪歪扭扭地爬到圆柱体的底边上。
“线太死。”
江川突然开口,“跟焊死的钢管似的,没气儿。”
林暮停下笔,看着纸上僵硬的线条,有点泄气:“老师说要肯定。”
“肯定不是硬邦邦。”
江川放下擦好的扳手,起身走到桌边,弯腰看画板,“暗部要透气,跟修车铺的破窗户似的,得有缝。”
林暮没说话,他知道江川说得对。
他画的暗部总是涂得太实,像块黑炭,没有层次感。
江川伸出手,用食指关节轻轻敲了敲画板上圆柱体的暗部:“这里,轻一点,留道缝,让光透进来。”
他的指尖带着机油味,还有点凉,敲在画板上,发出轻微的“笃笃”声。
林暮看着江川的手指,突然想起下午在画室,美术老师用教鞭敲着范画说“透气感”,他当时没懂,现在看着江川的手指,好像有点明白了。
“知道了。”
林暮拿起橡皮,轻轻擦淡暗部的线条,然后用2B铅笔,侧着笔锋,一层一层地铺调子。
这次他没用力压铅笔,线条轻飘飘的,像羽毛落在纸上。
台灯的光刚好照在画纸上,淡灰色的调子一层叠一层,真的像有光从圆柱体后面透过来,形成模糊的反光。
林暮的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扬了扬。
江川没再说话,回到小马扎上继续擦工具。
屋里又安静下来,只有铅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偶尔金属摩擦的轻响。
风还在窗外吹,雪沫子打在玻璃上,留下细碎的白点。
林暮画得很专注,忘了时间,也忘了冷。
他调整着圆柱体的明暗,用橡皮轻轻提亮高光,又用HB铅笔加深投影。
不知不觉,杯子里的糖水喝完了,杯底还剩点糖渣,黏在杯壁上。
“差不多了。”他放下铅笔,往后退了半步,眯着眼睛看画板。
圆柱体立在纸上,像真的放在桌子上一样,有重量,有体积,暗部透气,高光亮得像沾了水的玻璃珠。
比前三次画的都好。
江川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手里的活,正看着他的画板。
昏黄的灯光落在江川的侧脸上,他的眼睛很亮,像煤炉里的火星,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暖意。
“比刚才像点样。”江川说,语气还是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林暮笑了笑,没说话。他知道江川是在夸他。
江川站起身,走到桌边,拿起空搪瓷杯:“我回去了。”
“嗯。”林暮点点头,“路上小心。”
江川“嗯”了一声,转身拿起墙角的帆布包,走到门口。
开门时,风灌进来,带着雪沫子,吹得台灯的光晃了晃。
江川回头看了眼画板,又看了眼林暮:“早点睡,灯费电。”
“知道了。”林暮说。
江川关上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响,然后楼道里传来他下楼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很稳。
林暮重新坐回小马扎上,看着画板上的圆柱体。
台灯的光刚好罩着它,线条流畅,调子均匀,比他想象中好得多。
他伸手碰了碰画纸上的圆柱体,好像能摸到冰凉坚硬的石膏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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