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砸在御前司的琉璃瓦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宫灯在风中摇曳,映得廊下水洼一片昏黄晃动。
苏识合上最后一本奏折,指尖在封皮上轻轻一抚,确认无误后才将其归入紫檀木匣。
值夜已近三更,整座宫殿沉入死寂,唯有雨声如万马奔腾,撕扯着夜的安宁。
她刚要起身吹灭烛火,忽听得外殿传来一阵激烈争执。
“九殿下,陛下已歇,非召不得入!您这是要坏了祖制!”是冯保那尖细却沉稳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威压与忌惮。
“北境急报,三百里加急。”回应者声音低沉清冷,不疾不徐,却字字如铁钉入木,“延误军机,谁担得起?”
苏识指尖一顿。
她悄然起身,掀开一道帘缝。
廊下,一名玄袍男子静立雨中。
肩披墨黑大氅,雨水顺着剑鞘滴落,在青石上砸出细碎水花。
他未戴斗笠,发梢湿透,贴于额角,却依旧挺拔如松。
灯火映照下,那双眼睛幽深如寒潭,不见波澜,却令人不敢直视。
是九皇子萧玦。
苏识心头一震。
她曾在宫人口中听过他的名字——生母为罪臣之女,早逝冷宫;自幼不受宠,常年戍守边关,回京不过月余。
传闻他性情乖戾,不通人情,连宗室宴席都避而不见。
可此刻,他站在暴雨中,一手按剑,一手紧握一封朱漆封缄的军报,气势竟压得冯保步步后退。
“你……”冯保还想阻拦,却被萧玦冷冷一瞥,话音戛然而止。
那一眼,不怒而威,似刀锋掠过喉间。
下一瞬,殿门开启,内侍慌忙引他入内。
苏识迅速退后,坐回案前,心跳却未平息。
她盯着那道帘幕,仿佛能穿透层层宫帷,看见殿内风云变幻。
一个被边缘化的皇子,为何能持军报直闯御前?
按制,边关急讯应由驿使递交兵部,再由阁臣呈览,岂容亲王擅自面圣?
除非……这不是常规军报。
除非,他早已无路可走。
半个时辰后,殿门再开。
萧玦缓步而出,玄袍未换,神色冷峻如初。
雨水早已浸透衣角,他却浑然不觉。
冯保迎上前,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怒意:“殿下此举,僭越之罪难逃!陛下纵不追究,朝中大臣岂能缄口?”
“军情如火。”萧玦只吐出四字,便抬步欲走。
“可您母亲的身份……”冯保咬牙,话未尽意已明——你本就根基不稳,何苦再授人以柄?
萧玦脚步微顿,侧首看他,嘴角竟勾起一丝极淡的冷笑:“所以,连替大靖守边的人都不该说话?”
语毕,转身离去,身影没入雨幕,如同一柄收回鞘中的利剑,无声,却留寒意满庭。
翌日清晨,宫中流言四起。
“九皇子昨夜擅闯御前,惹怒圣颜!”
“听说被当面申斥,恐要贬回边关。”
“他母族可是谋逆罪臣,能活到现在已是天恩浩荡,竟还敢争权夺势?”
沈砚在值房低声叹息,笔尖微颤:“他能活到今日已是奇迹,怎敢争宠?这一闯,怕是把自己最后一点体面都赔进去了。”
苏识垂眸不语,指尖轻轻摩挲着袖中那枚刻有“九”字的铜牌。
不对。
她昨夜看得真切——那封军报的封泥完好无损,火漆未裂,印鉴清晰。
若真由边关千里加急送达,绝不可能经由皇子之手。
更何况,驿道制度森严,亲王无诏不得擅接军务,否则便是谋逆重罪。
唯一的解释是:这份军报,本就不该出现在兵部。
而萧玦,是唯一能绕过权臣耳目、直通天庭的人。
他不是僭越,是在绝境中撕开一道缝隙。
三日后,苏识奉命清理旧档。
尚宫局库房阴冷潮湿,尘灰弥漫。
她翻检着一摞摞被标记为“焚讫”的废弃奏折,忽然,指尖触到一份残卷——纸页焦黄,边缘烧灼,却未完全毁去。
她轻轻展开。
【北境都指挥使密奏:粮饷三月未达,士卒饥寒交迫,经查,疑涉三皇子党羽截留转运……】
批红赫然在目:查无实据,焚。
可就在角落,一行小字跃入眼帘——墨色略深,笔迹清峻有力,与正文迥异:
“臣玦,请留底档。”
苏识瞳孔骤缩。
这是萧玦的笔迹!
三年前……他便已察觉北境贪腐与三皇子勾结?
可皇帝亲批“焚”,意味着此事不得留存,不得追查。
而他竟敢违旨留档?!
她猛然醒悟——这不是反抗,是布局。
他在等一个时机,等一份证据,等一个能看见真相的人。
而这份本该化为灰烬的残卷,因她调任尚宫局,意外逃过火刑,落在了她手中。
她指尖微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兴奋。
信息,是她唯一的武器。而现在,她握住了第一把钥匙。
她不动声色将残卷复原,放回原处,仿佛从未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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