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识立于尚宫局廊下，指尖微颤，却并非因冷。
冯保亲自送来的密信，此刻正静静躺在她袖中，字字如针，刺入脑海：“冷宫昨夜焚香逾两个时辰，烧的不是经文，是写满名字的黄纸。”
她瞳孔骤缩，呼吸几乎停滞一瞬。
不是经文——是名单。
这不是威胁，是宣告。
名单焚尽之日，便是血光降临之时。
苏识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翻涌的寒意。
她不能等。
一旦谢婉柔开始动手，第一个被“抹杀”的，必是她这个“懂她”的人——因为最亲近的共犯，往往也是最危险的见证者。
她转身入内，提笔疾书。
不是奏折，不是密报，而是一份看似寻常的《内廷用度批注》，夹在每日呈送御前的杂务折子中。
她在“冷宫供香”一项后，轻描淡写添了一句：“查近日香料采买，冷宫所用安神香含朱砂、血粉、龙脑三味，药性相激，长期焚燃或致心神恍惚，生执念幻觉，宜慎用。”
字句平和，无指控，无影射，甚至带着几分关切口吻。
但她知道，皇帝多疑，尤惧失控。
一个皇后夜夜焚香，烧的不是经，而是旁人不知何物的黄纸；香中又含致幻重药……这两件事一旦在帝王心中勾连成线，怀疑的毒芽便会悄然滋生。
她不告发，只“提醒”。
让君心自生疑窦，比千言万语更锋利。
当夜，她再度奉旨入冷宫诵经。
月色惨白，照得青砖如覆霜雪。
佛堂内香烟更浓，几乎凝成雾障，熏得人脑仁发胀。
谢婉柔依旧端坐蒲团，但神情与前几日截然不同——眼底泛着异样的红丝，唇角却挂着近乎圣洁的微笑。
“妹妹来了。”她轻声道，声音像从深井中浮起，“昨夜……我又烧了一张。”
苏识心头一凛，面上却垂首哽咽：“娘娘为陛下操劳至此，连梦中都在祈福，奴婢……实在心疼。”
谢婉柔忽然笑了，笑声轻得像风拂铃，却又令人脊背发凉。
“祈福？”她低语，“不，是净化。那些……不该存在的人，该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了。”
她缓缓抬手，指尖抚过案上一支崭新的金簪——通体鎏金，簪首雕作凤目状，冷光流转，宛如活物。
“妹妹可知，我有双眼睛，能看见所有……靠近他的人？”
苏识呼吸一滞。
来了。
这是试探，也是诱惑。
谢婉柔不再满足于独自执掌生死，她要拉一个人下水，让她成为自己意志的延伸。
“奴婢……只看得见您。”苏识声音微颤，眼眶泛红，似被深深触动，“旁人……不配入眼。”
良久，谢婉柔凝视她，目光如刀，似要剖开她的灵魂。
终于，她唇角微扬，将金簪递出。
“这回是金的。”她轻声道，“以后，你是我的‘左眼’。”
苏识跪地，双手接过，指尖触到那冰冷金属的刹那，仿佛握住了通往地狱的钥匙。
她低头，发丝垂落遮住面容——嘴角，极轻地、极冷地，扬起一丝弧度。
共犯已成。
而当一个人开始分享杀戮的权力，离败露，就不远了。
归途中，她脚步未停，却在宫道尽头微微一顿，随即转身，朝着御药房方向缓步而去。
夜风拂面，吹不散她眸底那抹深不见底的算计。
“劳烦太医。”她轻声对值夜医官道，“尚宫局需配安神香，想请教一句——若有人长期焚燃含朱砂之香，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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