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识立于火堆前,袖袍垂落,遮住指尖那一瞬几不可察的收紧。
她目光沉静如古井,倒映着跃动的焰光,仿佛眼前烧的不过是一堆无用陈物——可只有她知道,这火,是她亲手点燃的引信。
那张写着“查冯保”的纸片,已悄然滑入一件褪色的旧裙袖中,随火苗卷起的灰烬翻腾一瞬,便化作无形。
她没再看第二眼。
她不需要证据。
她只需要怀疑生根。
次日晨钟未落,尚宫局便传出消息:冷宫衣库遭虫蛀,疫气潜伏,已尽数焚毁。
文书呈报御前,由冯保亲阅。
苏识特意将批注写得中正平和,字迹工整如经书抄录,毫无情绪起伏。
一个掌事姑姑为防疫病主动焚衣?
合情合理,无可指责。
可她知道,冯保不会这么想。
他是皇帝耳畔最冷的一把刀,能在一句话里听出三重杀机。
他掌御前事务十余年,从不因小事惊动圣听——除非,事出反常。
而“反常”,正在悄然蔓延。
三日后,夜雨初歇,文房外脚步轻沉,冯保独自而来,黑伞未收,水珠顺着伞骨滴落在青砖上,像某种倒数的计时。
“苏掌事。”他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融进雨后的湿气里,“你可知昨夜陛下翻阅《起居注》,看到‘朱砂致幻’条目时,笑了?”
苏识正执笔誊录宫务清单,闻言笔尖微顿,墨点悬而不落。
她缓缓抬眸,神色如常:“奴婢只知尽职,安神香配伍需谨慎,故留记一笔,以防后患。”
冯保盯着她,目光如探深渊。
烛火在他眼底跳动,映出几分审视,几分试探,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震动。
“有些人,”他缓缓道,“烧东西不是为了干净,是为了——留下灰。”
空气骤然凝滞。
苏识垂下眼,笔尖终于落下,墨迹在纸上晕开一小圈,像一颗悄然爆裂的心脏。
她没反驳,也没解释。
沉默,是最好的回应。
冯保转身欲走,却又停住,背影在灯影下拉得修长而孤冷:“九殿下醒了,说想见你。”
门扉轻合,余音散尽。
苏识仍立于灯下,手中焚毁清单被她缓缓合上,指尖抚过封皮,动作轻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那场火,烧的不是旧衣,而是信任的根基。
而萧玦的苏醒,将是撕开这盘棋的最后一刀。
夜风穿堂,吹动案上纸页轻响。
她缓步走向柜阁,取出一卷尘封的《内廷档录》,指尖在封面上轻轻一划,留下淡淡指痕。
明日,她将以“整理旧档”之名,调阅近三年冷宫出入记录。
——而此刻,她只是静静望着烛火,唇角浮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
某些人,总以为掌控一切。
可她们忘了,最危险的火,从不带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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