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识亲自迎出,未唤宫人,只默默奉上一盏热茶。
“不必了。”冯保摇头,从怀中取出那册《五朝内廷秘录》,封皮斑驳,边角磨损,显是经年摩挲所致。
他双手递上,动作庄重得近乎祭礼。
“老奴侍奉五帝,亲眼见过多少帷后掌权的女人。”他声音低哑,字字如钉入木,“皇后垂帘,贵妃染指,太后摄政……她们都藏在暗处,借名、借势、借子嗣之名行夺权之实。可您——”他抬眼,目光如炬,“您立于光中,不藏不掖,不动声色间,已改了这宫里的天。”
苏识垂眸,指尖抚过那本秘录的烫金题签,心中却无半分波澜。
她知道,这不仅是传承,更是一份沉甸甸的审判——前人如何倒下,后人便如何警醒。
“您说改的是龙袍?”冯保苦笑,“不,您改的是规矩。龙袍合身,帝王才真正穿上权力。可这规矩一旦破了口子,就再难合上。”
他转身欲走,又顿住:“苏姑姑,光中立身虽正,却也最易成众矢之的。愿您……始终有破局之智,无入局之劫。”
门扉轻合,月光被隔绝在外。
苏识独坐灯下,焚了一炉安神香,才缓缓翻开秘录。
一页页翻过,尘封往事扑面而来。
前朝女相临朝称制,以“辅政”之名行“专权”之实,终致三公罢黜、宗室血洗、边将叛乱。
史书斥其“牝鸡司晨”,天下大乱皆因妇人干政。
可苏识越看越冷——那些奏折批语、密档记录、宫人供词,分明勾勒出另一幅图景:非是女子贪权,而是皇权孱弱、宗室倾轧、百官党争,才让一人不得不挺身而出,代天理政!
她提笔,在卷末朱批:
“非女干政乱,乃权不归一乱。政出多门,豺狼环伺,纵使男儿当国,亦必崩塌。今设参政司,职明权清,令出惟行,何乱之有?”
字字如刀,剖开千年偏见。
次日清晨,批注副本悄然送至赵明凰案前。
皇太妃读罢拍案而起,大笑三声:“好个苏识!这才是我大靖该有的气象!”随即命人誊抄十份,分送军机处、内务府、宗人府——一场无声的风暴,已在朝堂暗涌。
而另一份,则静静摆在萧玦御案之侧。
那夜,更深露重,参政司烛火未熄。
忽闻脚步声沉稳而来,苏识抬眼,便见萧玦推门而入,肩披夜风,手中拎着一壶御酿。
他不语,只将酒壶搁在案上,解下玄袍,任其滑落于地。
素白中衣显露而出,领口一线金丝细绣,鹤影翩然,振翅欲飞——正是她曾为他绣过的孤鸿图样,如今却化作了鹤。
“你绣的是孤鸿,”他低声道,目光灼灼,“我说它该飞。”
他顿了顿,忽然逼近一步:“那我问你,若它飞了,谁来系它的线?”
烛火摇曳,映她眸光如水。她抬头,直视他眼底翻涌的暗潮。
“线从来不在它身上,”她轻声答,“而在它愿为之停留的人手里。”
萧玦一怔,随即低笑出声,举杯倾酒:“好一个‘愿为之停留’。”他仰头饮尽,眸色深不见底,“那这天下——我只交给你。”
宫灯如海,星河倒悬。她未称后,未封妃,却已御极于无形。
就在此时,门扉轻响。
柳绿匆匆进来,双手捧着一只紫檀木盒,神色复杂:“苏姑姑,西疆驿使今夜抵达,这是……陛下亲封赐您的‘谢礼’。”
苏识接过木盒,指尖触及那缕缠绕盒身的西域金线——冷而锐,光泽如刀刃反光。
她心头微震。
这线,不该是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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