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崔元衡当场色变,踉跄出列:“陆明舟!你血口喷人!内库出入皆有明账,何来‘外流’之说?”
“明账?”陆明舟冷笑,从袖中抽出一纸副本,高高扬起,“那请大人解释,为何近三年‘御赐外臣’十七笔,皆无陛下朱批?尚宫局掌印未签,却有实物流出!这‘御赐’二字,是您自己写的吗?!”
他声音如刀,字字劈向宫规底线。
百官心头一震——御赐非戏言,若无帝旨,便是僭越,轻则罢官,重则谋逆。
崔元衡冷汗涔涔,正欲强辩,忽听殿角传来一声苍老却沉稳的质问:
“更奇者,每逢二皇子监宫之日,内库损耗竟平增三成。”
三朝元老张廷珸拄杖而立,颤巍巍翻开一册泛黄簿录,“药材、贡菌、炭薪……名目繁多,去向不明。老臣斗胆问一句——这是监宫,还是监财?”
空气骤然凝固。
所有目光齐刷刷射向立于文官末列的二皇子萧璟。
他一袭墨色蟒袍,面容温雅如初,嘴角甚至还挂着一抹淡笑,可那笑意未达眼底,瞳孔深处却掠过一丝极快的阴翳。
“诸位大人所查之事,”萧璟缓缓出列,声音清润如玉,“或有误会。臣虽代天子监宫,然一切用度皆依规而行。若真有疏漏,臣愿亲自彻查,还宫闱清明。”
姿态谦恭,言辞得体,竟似大义凛然。
萧玦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此事交由内阁议处。”
退朝钟响,百官散去,风雪再度封锁宫道。
当夜,参政司。
檐下积雪压枝,簌簌作响。
门扉轻启,一道玄色身影踏雪而入,黑氅沾霜,来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张冷峻如刀削的脸——萧玦。
他手中拎着一只青瓷汤碗,碗底刻着一个极小的“璟”字,隐秘如刺青。
“你说汤该换配方。”他将碗置于案上,目光如刃,直刺苏识双眸,“可若他们要的不是我的命,是我的位……你打算怎么还?”
烛火摇曳,映得他眉骨深陷,眸光幽邃如渊。
这不是质问,是试探——对盟友的最后一道考验。
苏识静坐不动,指尖轻抚茶盏边缘,仿佛在丈量一场博弈的温度。
她知道,这一刻,她不能再是“掌事姑姑”,而必须是那个执棋之人。
“陛下若信我,”她抬眸,目光如冰刃出鞘,清晰、锐利、不带一丝犹豫,“明日就让二皇子……亲自去查内库。”
萧玦眸光微动。
“让他查?”他冷笑,“你不怕他借机清洗异己,反将水搅得更浑?”
“正因他会‘查’,才要让他查。”苏识唇角微扬,那笑意不暖,却锋利如刀,“他若不查,便显得心虚;他若查,必动真格——而只要他动手,就会留下痕迹。他越是想证明清白,就越会暴露贪婪。”
她站起身,走到舆图前,指尖点向内务府库房:“贪墨案最怕什么?不是查,而是‘被赋予查的权力’。一旦他手握大权,昔日同党必争相献宝以表忠心,旧账新罪,自会浮出水面。”
她回头,直视萧玦:“陛下只需做一件事——把刀递给他,再让他亲手割破自己的袍角。”
风雪拍窗,室内却似有烈火燃起。
萧玦久久未语,只盯着她,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曾躲在尚宫局账册后的女人。
她不靠媚术,不靠眼泪,甚至不靠所谓的“忠心”——她靠的是对人心的精准切割,对规则的无情利用。
像极了他。
良久,他低笑一声,笑声冷,却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
“好。”他转身欲走,黑氅翻飞如夜翼,“明日早朝,我便下旨。”
门开,风雪涌入,吹得烛火剧烈摇晃。
苏识立于光影交界处,眸光沉静,却已映出万里江山将倾的预兆。
——棋局已落第一子。
风未止,雪更深。
而真正的杀招,尚在未启之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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