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深宫沉寂。
苏识立于参政司密室窗前,手中一卷泛黄的起居注在烛光下缓缓展开。
纸页翻动声极轻,却像刀锋划过冰面,每一页都割开一层迷雾。
她眸光微敛,指尖抚过一行行墨字——
“三月初七,帝召户部议税改,未决。次日晨,皇后侍茶时言:‘昨夜梦见先帝立于丹墀,怒斥不孝之子,言赋重民疲,必遭天谴。’帝遂罢议。”
“四月十二,边关急报突厥犯境,帝召军机处商讨出兵。翌日,皇后低语:‘梦中赤蛇绕殿柱,口吐黑雾,恐有内乱将起。’帝疑诸将通敌,暂缓调兵。”
苏识呼吸一滞。
不是巧合。是模式。
她猛地合上卷册,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冷宫那叠尘封废妃的供词:“……贵妃赐安神香一盒,初觉宁神,后夜夜惊魇,常见血手攀床、鬼语耳畔……”“……梦中皇后执剪,剪我舌根,笑曰‘多言者当如此’……”
香中有药,梦有人设。
皇后并非以权压人,而是以梦控心。
她用那一缕缕看似无害的熏香,悄然侵入皇帝最私密的梦境,在意识深处埋下恐惧与怀疑的种子。
每一次“偶然提及”的梦境,都是精心设计的心理暗示;每一句轻描淡写的梦话,都在无声重塑帝王的判断。
这才是她真正的权柄——不在凤印,而在人心;不在朝堂,而在梦中。
苏识缓缓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燃起幽焰。
你织梦杀人,那我便破梦成局。
她提笔疾书,命柳绿以“参政司修纂《礼典·梦兆篇》”为由,向内廷申请调阅《皇家梦兆录》。
此册专记帝王异梦,历来由尚仪局秘藏,非奉旨不得示人。
果然,当日批复即下:“所请不准,典册涉圣隐,毋得妄窥。”
苏识冷笑一声,将文书掷于案上。
正统之路不通,那就从暗巷里点火。
她唤来白砚。黑衣暗卫悄然而至,跪地无声。
“城南勾栏瓦舍,寻一位江湖术士。要老相,要颤声,要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她递出一枚金锞,“告诉他——我要他进宫解梦,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已写好。”
三日后,风起。
一名自称“玄机子”的老道被内廷密使悄悄接入宫中,安置于偏殿静候召见。
当夜,皇帝果梦“赤龙坠井,血染宫墙”,惊醒时汗透重衣,天明即召老道入见。
大殿之上,檀香袅袅。
老道颤巍巍跪伏,声音沙哑如枯枝刮石:“井者,静也;龙者,君也。赤龙坠井,乃主上有为‘静养之人’所困之兆。此人虽幽居深院,却阴气聚顶,怨念化煞,欲借梦魇乱陛下心神,图谋江山易主……”
满殿寂静。
皇帝脸色微变,目光骤然转向殿角垂首而立的苏识。
她不动如山,仿佛此事与己无关。
“静养之人?”皇帝缓缓开口,“可是赵明凰?”
老道伏地叩首:“天机不可尽泄,然臣观梦象,确有一人,曾受隆宠,今遭幽禁,心怀不甘,借香火怨气,侵扰圣心……”
皇帝沉默良久,终未下令处置赵明凰,只命内务府严加看管。
苏识站在殿侧,指尖微动。
他知道怀疑了,但还不够信。
真正的杀招,还在后头。
当夜,她再召老道,亲自授话。
“明日若问梦兆未尽之意,你只需添一句——”她一字一顿,清晰无比,“‘然梦中有一黑衣女子执棋,言:火可焚秽,亦可净心。’”
老道愕然抬头:“此语何意?”
苏识唇角微扬,眸光如刃:“意思是……让她听见的人,听懂就够了。”
次日清晨,皇帝再度召见梦师。
老道依言复述梦境尾声,声音发抖:“……有一黑衣女子立于井畔,手持玉棋,对臣言:‘火可焚秽,亦可净心。’言罢,火焰升腾,井水沸腾,赤龙竟自井中腾空而起……”
话音落地,殿内死寂。
皇帝瞳孔骤缩,猛地站起身,龙袍翻飞,目光如电直射殿外。
那里,苏识正捧着新誊的起居注缓步而来。
她不知殿中所言,更未料到那句话竟会被如此堂皇道出。
可她知道——
风暴,来了。
皇帝的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皇帝那一声低问,如寒潭落石,在空旷大殿中激起层层回响。
“你……何时说过这话?”
苏识心头一震,却未乱分寸。
她垂首跪地,肩背微颤,一副惊惶失措的模样:“奴婢……曾在整理旧档时,偶然翻到前朝梦兆典故,一时入神,自言自语了几句‘火可焚秽,亦可净心’……万没想到,竟入了圣听。”她声音轻得像风掠过枯叶,却字字清晰,“奴婢知罪,妄议天机,该死。”
她膝行两步,双手奉上一卷黄绢——《梦兆对照表》。
“此乃奴婢为修《礼典·梦兆篇》所辑之录,本欲呈览后再定取舍,不敢擅转。”她低眉顺眼,语气诚恳,“其中所载,皆据起居注、内廷录、宫人供词所汇,或有牵强,还请陛下明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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