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断了,心还没醒。
太医院的密报来得悄无声息,却如惊雷炸在苏识心头。
安神香中确含“迷心散”——那是一种极难检测的秘药,取自南疆瘴林深处的“梦蛊花”,研磨成粉后无色无味,唯与特定香料焚烧时才会释放出致幻气息。
长期焚用者,初则夜梦纷乱,继而神志恍惚,最终可在暗示下产生强烈依赖,甚至将操控者视为“救赎之光”。
而皇后,正是这“救赎”的化身。
皇帝震怒,当即下令停供凤仪宫所有香料,并命内务府总管孙福彻查制售链条。
朝野哗然,皆道皇后失宠在即。
可苏识站在御药房外的回廊下,指尖轻叩栏杆,目光沉静如古井。
皇后不会慌——因为她从不依赖宫规供给。
真正让她掌控废妃、清洗异己的,从来不是明面上的香炉,而是那每月两车送往冷宫偏院的“檀香”。
名义上是施恩赦罪,实则是持续投毒,是一场精心设计的精神献祭。
更可怕的是,她并非只为权力。
她是为仪式感。
每一次废黜、每一次清算,她都要先让对方“疯”,再由她亲自“净化”。
那是她的掌控欲在灵魂层面的具象化——她要成为别人世界里唯一的清醒者,唯一的神。
所以,不能只查,不能只停。
必须斩断神经。
三日后,柳绿悄然归来,脸色发白:“姑姑……我亲眼看见了。那些‘檀香’装在黑木箱里,由陈德海亲自押送。库房账册上写的是‘贡品调拨’,可打开一箱,里面的香条颜色偏灰,断面有细微银丝——和太医院描述的‘迷心散’特征一致。”
苏识点头,眼底无波。
“陈德海是皇后乳母之子,二十年老奴,忠心得可以替主子去死。”她缓缓道,“所以他不会察觉异常,也不会怀疑香料本身。”
那就只能从源头动手。
当夜,白砚潜入城西香料作坊——那是皇室御用“宁远堂”的地下工坊,专为后宫制香。
他身法如鬼魅,避开巡夜更夫与暗哨,在最后一道熏制工序中,将整批待运往冷宫的香料里的“迷心散”尽数替换为等量“宁神粉”。
那是苏识亲自调配的方子:以茯苓、合欢皮、酸枣仁为主,辅以少量龙脑,不仅无害,反而有助于安神定志——正好与“迷心散”作用相克。
临走前,他在每包香料内侧的绸布夹层中,用极细烙针烫下一个微不可察的“识”字。
小如针尖,需对着烛火斜照才能勉强辨认。
这不是炫耀,是挑衅。
我要你亲手送出无效之香,我要你在不知不觉中,失去对人心的掌控。
七日,不过短短七日。
消息便从冷宫传来。
废妃李氏夜半突起,撕碎佛经,踹翻香炉,赤足奔走于庭院之中,狂笑不止,声如裂帛:“你以为你是菩萨?你才是疯子!是你逼我疯的!是你——烧香念经,骗我忏悔,可梦里全是血!全是孩子哭!”
守卫惊惶上报,皇后闻讯亲至冷宫。
她素手执香,焚于铜炉,闭目祝祷三日三夜,口中低诵《清净心经》,姿态圣洁如临凡天女。
可李氏依旧癫狂,眼神清明如刃,直直刺向她:“你不配点这香……它已经不灵了。”
那一刻,皇后第一次变了脸色。
指尖微颤,香灰落地,碎成齑粉。
她猛地睁眼,眸光如冰锥扫过四周:“香料……是谁送来的?哪一批?谁经的手?”
心腹太监跪地颤抖:“回娘娘……是按例从宁远堂提的货,入库时查验无误,尚药局也有签收记录……”
“查。”她声音冷得像淬了霜,“一粒香灰都别放过。”
苏识在尚宫局接到消息时,正低头描摹一份新制的宫宴座次图。
她搁下笔,唇角微微一扬。
来了。
她早已布好退路。
柳绿依计在香料账册中留下“旧库调用”四字,并安排一名年迈洒扫宫女在茶水间“无意”提起:“听说参政司前些日子收了一批前朝贡香?说是永昌年间南诏进的,一直封着没动,最近才开库晾晒。”
话音落下,满座宫人皆作惊讶状,纷纷议论那香存放百年,怕是早已霉变。
而苏识只是轻轻吹了吹茶面,眼神未抬。
这种失控感,比背叛更让她无法忍受。
她一定会追查到底——哪怕线索如蛛丝,她也会用指甲一点点剥开。
风开始动了。
苏识起身推开窗,月光洒落案前,映出她眸底深不见底的寒光。
她不是在等风暴来临。
她是在等,第一滴雨落下的方向。
第51章 香断了,心还没醒(续)
夜风穿廊,如鬼低语。
参政司外的青石阶上,落叶打着旋儿滚过墙角。
一道黑影自檐下掠过,无声无息——是皇后的贴身太监周德全,袖中藏着半片残香,奉命来查那批“前朝贡香”的入库痕迹。
他动作极轻,却未察觉,屋脊之上,一道更淡的影子早已静候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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