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识凝望着那片黑暗,唇角终于浮起一丝极淡的笑。
“你以为毁了账本就万事大吉?”
“可你不知道——有些东西,早在你动念之前,就已经被人抄了下来。”苏识没有等火势蔓延,也没有等宫人惊呼。
她早在三日前,便已命白砚悄然潜入内库账房西侧夹壁。
那是一处废弃的暗阁,原为前朝太监私藏密档所设,久无人知。
白砚身法如影,借着夜巡更夫的灯笼余光,在墙砖缝隙间摸索半宿,终在腐朽木板后摸出一卷用油布层层包裹的册子——正是近三年《御前采买实录》的原始副本,未经篡改,字字如铁。
当这份沉甸甸的账册被呈至苏识案前时,烛火正摇曳在三更天边。
她指尖微凉,一页页翻过,目光如刀,剖开纸墨背后的阴谋。
“夜阑香,每月十两,连续二十四月。”她低声念着,指腹摩挲着那一行小字,瞳孔骤然一缩。
这不是贪墨。这是慢性毒。
她立刻调阅医典,查得此香确有安神之效,常用于失眠贵人寝殿熏燃。
但古籍亦载:“久焚此香,魂魄不固,梦乱则志迷,觉时恍惚,若受摄魂。”——长期使用,可令人心智迟滞、记忆错乱,仿佛清醒梦游。
而皇帝自去年起,常于早朝中途停顿,问话重复,对奏章批复也屡现矛盾。
起初众人只道圣躬偶有不适,如今看来……那些深夜由陈砚秋“代拟”的口谕,那些未经记录的军政要务,根本不是皇帝授意,而是太子借着这缕幽香,一点点将父皇推入混沌深渊。
他不要弑君,他要的是——让皇帝活着,却不再是他自己。
苏识脊背泛起寒意,却很快压下。
愤怒是弱者的反应,她只计算胜率。
翌日清晨,她召来柳绿,将账册拆分,仅抽出五笔数额微小、看似寻常的“误记”:两笔药材多支三钱,三笔绸缎虚报尺数。
每笔都不足百金,却都打着“御前特批”旗号。
“把这些交给内政院稽查处,附上条陈。”苏识执笔写下寥寥数字,“或有吏员贪墨,冒用御前名义,请陛下明察。”
柳绿捧册欲走,忽又迟疑:“提举……只报这些?真正的‘夜阑香’……”
“真正的杀招,从不写在折子上。”苏识垂眸,唇角微扬,“我们要的不是掀桌,是让他亲手把棋子推出去。”
果然,当日午时,皇帝览折震怒。
“朕的名义,竟成尔等中饱私囊之便?”他拍案而起,当即下令彻查御前司房三年内所有文书流转与采买记录,暂停陈砚秋一切职司,暂押待审。
风雷之势,瞬息席卷宫禁。
三日后,陈砚秋供出两名下属“擅自仿签印模、虚报开支”,一人下狱,一人自尽于牢中。
她本人因“失察之罪”被革去女史之职,软禁于偏殿,等候发落。
满宫皆叹太子心腹遭重创,权势动摇。
唯有苏识静坐东厢,听着回报,眼神清明如镜。
太子不会让一枚还有用的棋子真正倒下。
但他也不会再信她——一个连账本能被烧的人都守不住秘密,如何再掌御前机要?
信任一旦裂开,便是深渊。
柳绿站在窗下,望着庭院中新扫的灰烬,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我们……是不是也成了他们那样?”
风穿窗棂,吹动案上残卷。
苏识伸手,缓缓抚过那本被抄录多次的账册封皮,指尖留下一道淡淡的印痕。
“不。”她淡淡道,语气温柔却不容置疑,“他们是为了把刀藏进暗处,而我们——”
“只是提前,把刀从别人手里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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