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天刚蒙蒙亮,内政院的侧门便悄然开启。
一辆不起眼的青布小车缓缓驶入,车上堆着数十卷用油纸仔细包裹的文书。
柳绿早已候在廊下,指尖微颤地接过第一卷,只扫了一眼封皮上“民心实录·第一批回卷”八字,心头猛地一热。
成了。
她几乎是跑着将这些卷宗送至苏识案前。
窗外晨雾未散,烛火却已燃了整夜。
苏识披着一件素色外裳,发髻微松,眼神却清明如刀。
她翻开第一卷,逐字细读,目光沉稳得仿佛不是在看一份民间反馈,而是在审阅一场战役的战报。
“竞标公平……回款及时……不再需打点宫中关系。”她低声念着,唇角终于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这不是数据,是人心。
更让她动容的是那些夹杂在条陈之间的原话——粗粝、直白,带着市井烟火的气息。
“以前送一匹缎子要孝敬三层人,如今只要货好就行!”一个卖绸缎的小贩哭着说,“我娘瘫在床上三年,头一回收到足额银钱,夜里烧香都烧哭了。”
苏识的手指停在这句话上,久久未动。
她忽然明白,自己正在做的,不只是推行一项制度,而是在撬动一座百年沉疴的巨殿。
那些高坐庙堂的人以为礼法是铁律,却忘了百姓的眼睛最亮,嘴巴最真。
“挑出十段。”她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最具感染力的十段口述,用工楷誊于黄绫之上,题曰《民声十录》。”
柳绿一震:“用黄绫?那是……只有圣旨或宗室诰命才可用的规制!”
“正因如此,才够分量。”苏识抬眸,眸光冷冽如雪刃,“他们说我牝鸡司晨,那就让这‘鸡鸣’响彻太庙。”
她的语气平静,可每一个字都像钉子,狠狠楔进现实的缝隙里。
三日后,恰逢初一宗庙祭典。
百官依例入宫行礼,勋贵子弟随行参拜。
苏识择机求见礼部尚书,言辞恭敬却不容推拒:“新政施行月余,民间反响甚佳,臣愿将《民声十录》陈列于太庙偏殿,一则彰显天子重民之德,二则激励诸司勤政为民。”
老尚书眉头紧皱,本欲斥其僭越,可“重民”二字卡在他喉间——这是开国太祖亲立的祖训,谁敢公然违背?
他只得勉强应允,心中冷笑:不过几段市井俚语,能掀起什么风浪?
可他错了。
次日清晨,镇国老将军韩崇携孙儿前来祭祖。
途经偏殿时,忽闻内里人声低沸。
他好奇步入,只见十余位官员围在一排黄绫前低声诵读。
其中一段赫然写着:“我家三代做织工,从前求姑姑们收货,得跪着递茶;如今只需把经纬对齐,宫里验收官点头就行。”
韩崇猛地一怔,转头问身边小孙子:“这话,像不像咱们常去那家糖糕铺的老张说的?”
少年点头:“爷爷,他还总骂‘宫里的姑奶奶比阎王还难见’呢!”
老人哈哈大笑,随即凝视黄绫良久,叹道:“原来宫里真有人听到了我们的声音。”
消息如野火燎原,迅速传遍朝堂内外。
原本冷清的偏殿竟成了每日必访之地。
有大臣偷偷抄录带回府中,有嫔妃遣侍女悄悄描摹,更有几位老学士站在那里,读着读着竟红了眼眶。
而这一切,都被一双眼睛静静注视着。
赵明凰一身素衣,带着两名画师,悄然走出宫门。
她没有仪仗,没有通报,只寻访了几处曾参与竞标的商户。
当一位卖绣线的寡妇认出她时,激动得几乎跪下。
“贵妃娘娘!我儿子靠这新规接了宫中订单,今年过年终于吃了顿肉!”
赵明凰亲手扶起她,转身对画师道:“画下来。不要修饰,就画她眼里那道光。”
回宫后,她将画卷赠予几位交好郡主,轻声道:“你看这些人眼里有光,哪像是被压迫的?若这叫‘妇人干政’,那我宁愿一辈子不做贤妇。”
茶会之上,此言一出,满座寂静。
可无人反驳。
因为谁都看得出来——那十段黄绫上的每一句话,都不是编的。
那是千百个普通人用生活换来的证词,是最锋利的民意之剑。
夜深,苏识独坐灯下,窗外月色如练。
她望着空荡的庭院,仿佛看见无数双未曾谋面的手,在黑暗中为她举起了火把。
但她也知道——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
就在她合上最后一卷文书时,一名小太监匆匆而来,低声道:“兵部尚书府连夜召见三位御史,闭门密谈半个时辰……”
苏识指尖一顿,眉心微蹙。
来了。
她缓缓起身,望向皇宫深处那片沉默的殿宇,唇边掠过一抹冷笑。
既然你们想玩大的……
那就看看,是谁更能听懂这天下之声。兵部尚书府的烛火燃了一夜。
三名御史在密室中低语,笔尖如刀,字字淬毒。
翌日清晨,一封措辞激烈的弹劾奏章便呈上了御前——“掌事姑姑苏识,假公济私,收买民意,蛊惑视听,以市井俚语淆乱朝纲,实乃牝鸡司晨之兆,若不严惩,国将不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李言李语请大家收藏:(m.20xs.org)李言李语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