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雨,终于停了。
可殿内的气氛,比那连绵三日的阴云更沉。
萧玦坐在龙案之后,眉峰如刀削般冷峻,手中朱笔悬而不落,面前堆叠如山的奏折,竟无一封是经由苏识之手整理过的。
往日她批注的字迹清秀利落,红笔勾出重点,蓝笔标注风险,墨色淡雅却不容忽视,像是一双无形的手,为他拨开朝政迷雾。
可如今,那些奏报散乱无序,言语晦涩,看得他眼底发胀,心头火起。
但他依旧不召她。
太医院的脉案被翻了个底朝天。
御医战战兢兢地回禀:“陛下近年所用安神汤、养心丸,皆按方调配,无异样。”可萧玦的目光却死死钉在药单末尾那一行小字上——“加龙涎香三分,以助宁神”。
龙涎香?
那不是苏识曾建议加入的么?
白砚跪在暗处,低声禀报:“西域游医昨夜入宫,陛下密询‘摄魂香’‘控心蛊’之事。那人言,古籍确有记载,以特殊香气引动心神,使人潜意识顺从施术者意志,发作时如梦似幻,事后浑然不觉……”
话未说完,白砚便察觉殿内气息一滞。
而此刻,尚宫局偏殿内,烛火摇曳。
苏识正亲手将一摞摞泛黄的册子投入铜盆。
火焰腾起,映得她眸光幽深。
那一页页,是她穿越以来最宝贵的武器——《金闪闪行为模式分析》《我妻由乃情感依赖与暴力倾向关联研究》《远坂凛型傲娇人格在权力博弈中的破局点》……还有那本最隐秘的《大靖皇室角色原型推演总纲》。
纸页蜷曲、焦黑,化作灰烬。
柳绿站在一旁,指尖微颤:“姑姑,这些……可是您日夜推演的心血!烧了,万一……”
“万一什么?”苏识抬眸,唇角微扬,“万一哪天被人搜出来,说我妖言惑众、蛊惑君王?还是说,等哪天陛下真信了我有预知之能,把我供上神坛,再一把推下深渊?”
她语气轻淡,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把火,烧的是退路,也是枷锁。
她不需要当神明,也不要做棋子。
她要的,是一个能与她并肩执棋的人——而那个人,必须清醒,必须怀疑,必须还能思考。
第二日清晨,苏识求见。
她一身素色宫装,未戴任何饰物,双手捧着一只空锦囊,步入大殿时,脚步沉稳,目光清明。
“臣妾,有罪。”她跪地叩首,声音清晰传遍殿堂。
满朝文武愕然。
萧玦抬眼,眸色深不见底。
“臣妾自入宫以来,常做奇梦,梦中景象纷繁复杂,似未来,似幻境。初时不以为意,后竟发现梦中所见,多有应验。遂私录成册,以作参详。然今日思之,此乃惑乱之源,或为前世残念,或为心魔作祟。若因此令陛下生疑,使朝纲动摇,臣妾万死难辞其咎。”
说罢,她将空锦囊高举过顶。
“所有笔记,已于昨夜尽数焚毁。若陛下仍疑臣妾以邪术干政,愿自请入冷宫,闭门思过,永不再涉前朝之事。”
死寂。
连呼吸声都仿佛凝固。
谁也没想到,苏识竟会主动认“妄言未来”之罪,还烧了所有证据。
这不像她的作风——她向来不动声色,运筹帷幄,怎会如此决绝地自断羽翼?
唯有萧玦,盯着那空锦囊,指尖缓缓收紧。
她越是坦荡,他越不敢轻信。
退朝后,他留了她。
殿门闭合,烛影摇红。
萧玦站在窗前,背对着她,声音低沉得几乎融进暮色:“你烧了那些东西……是因为它们是真的,还是为了让我相信它们是假的?”
苏识静静站着,没有慌乱,没有辩解。
她只是抬头,直视他的背影,一字一句道:“陛下觉得呢?”
萧玦猛地转身,目光如刃。
她却笑了,那笑极淡,却带着洞穿人心的力量:“若您真信我有蛊术,就不会问这个问题。您会直接下令将我打入天牢,甚至——赐死。可您没有。说明您心里清楚,我不是巫女,也不是妖妃。我只是……比别人更懂人心罢了。”
她顿了顿,往前半步,声音压得更低:“而您之所以彻查用药、追问西域秘术,不是因为您怕被操控,而是因为您已经感觉到——有些事,不该发生的,发生了;有些人,不该倒下的,倒下了。而每一次,我都提前知道了。”
萧玦瞳孔微缩。
她没说错。
贤妃暴毙前,她曾提醒“近期勿饮桂花露”;太子被陷害通敌,她在东宫失火前夜便递了密信;就连皇后私库藏毒,她也能精准指出藏匿位置……这一切,若非预知,便是巧合。
可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
“所以,”苏识轻声道,“您真正害怕的,不是我有没有蛊,而是……您已经开始依赖一个‘可能’被蛊惑的人做决断。这种失控感,比中毒更可怕,对吗?”
萧玦沉默良久,终是缓缓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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