扉页赫然五字:苏识五步问策法。
“察异。”小核桃立于高台,声音清冷如泉,“凡事起必有异象,风不动,树不摇,疑从微处生。”她指尖划过第一条批注,“宫中贵人一笑三变,税吏年年加征三成半——这些都不是天经地义,而是‘异’。”
台下有人低头疾书,炭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如同春蚕啃叶。
“溯源。”她继续道,“见果寻因,刨根问底。谁定的规矩?背后站着何人?利益归于何处?莫信一句‘祖制如此’便闭眼顺从。”
一名西境来的少女猛然抬头,眼中似有火光一闪——她的父亲便是因一句“上令难违”被强征走最后一头耕牛而病死的。
“拆解。”小核桃语速渐快,“把庞然大物掰开看。一道赋税条文,可分作律令、执行、监督三层;一个官吏威压,背后是衙役、文书、幕僚三股力。破局之道,在断其链。”
人群微微骚动。这已不是启蒙,而是授刃。
“反推。”她眸光骤冷,“若我为主宰,该如何布局?敌人最怕什么?百姓最需什么?如何以弱击强,四两拨千斤?”
这是苏识一生宫斗的精华,是她在无数生死关头用性命验证过的思维杀器。
最后,她缓缓吐出二字:“重构。”
“旧屋塌了,不能只搭草棚。我们要建能挡风雨、容万人栖身的新殿。新法、新规、新问会章程……皆由此出。”
话音落,全场寂静如渊。
良久,一声低喝自角落炸响:“我学会了!”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最终汇成一片山呼海啸般的齐诵:“察异!溯源!拆解!反推!重构!”
三百册《问学纲要》当日即由驿马疾驰而出,踏碎黄沙白雪,奔向帝国最荒芜的角落。
七日后,小核桃于灯下批阅回函,忽觉指尖一凉。
一封信悄然出现在案角——无署名,无印章,只有守夜婢女模糊一句:“门口无人,此信已候整夜。”
她拆开,纸上无字,唯有一把断裂的锁链,线条粗粝却力透纸背。
翻至背面,一行小字如蚁行:
“我们在井底,看见了光。”
她盯着那画看了许久,忽然轻轻笑了。笑中有泪,亦有锋芒。
这一夜,北境风雪正烈。
萧玦率亲卫返程途中,因马匹受惊偏离官道,误入一处早已废弃的村落。
残垣断壁间,唯余一座破庙尚存骨架。
本欲绕行,却听见内里传来稚嫩童声,整齐划一:
“一诧异:今年粮赋比去年多三斗,为何?”
“二溯源:里正说是县令令,县令说是府尹令,府尹说是户部令……真吗?”
“三拆解:收粮人有八,押车两人,记账一人,验谷一人,护粮四人……缺一不可?”
“四反推:若全村拒缴,他们敢烧屋吗?敢杀人吗?上面担得起命案?”
“五重构:我们自己记账,选三人监粮,留种粮,报实数,不欺不瞒。”
萧玦立于庙外,雪覆肩甲,呼吸凝霜。
片刻后,一小童抬头望天,忽问:“你说皇帝还会回来管我们吗?”
另一童摇头,掷石入圈,语气笃定:“不用。只要我们会问,就没人敢当真龙。”
风止,雪停。
萧玦转身离去,唇角微扬,罕见地未下令缉拿“妄言者”。
当夜宿于驿站,他亲自研墨,提笔写下一道手令,朱印加盖,飞骑传令四方:
“自即日起,凡识园‘问法师’赴地方讲学,沿途驿站供马匹食宿,如奉诏使。”
烛火跳动,映照着他深不见底的眼。
他知道,一场无声的战鼓,已在万里山河之下,悄然擂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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