踌躇间,他踱进一家门脸破旧的卦摊。摊主是位鸡皮鹤发的老道,眼皮耷拉着,仿佛睡了几百年。许栖岩说明来意,老道眼皮也未抬,枯瘦的手指随意拨弄几下龟甲铜钱,叮当作响。忽然,他浑浊的眼珠猛地爆出一丝精光,死死盯住卦象,枯枝般的手指竟微微发抖:“乾卦九五……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小子,你买的哪里是马?分明是蛰伏潜渊的龙马!好生珍重,莫要明珠暗投!” 老道的声音带着某种穿透岁月的颤栗。
许栖岩听得云里雾里,半信半疑。前程催人,他只得硬着头皮,收拾行囊,骑着这匹愈发瘦削、仿佛随时会散架的老马,踏上漫漫蜀道。
这一日,行至一段悬于绝壁的栈道。木架年久失修,腐朽不堪,脚下是万丈深渊,云雾蒸腾。老马本就虚弱,蹄下猛地一滑,一块朽木应声断裂!许栖岩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连人带马,便如断线的风筝,直直坠向那无底深涧!
风声在耳畔凄厉呼啸,死亡的冰冷触手仿佛已扼住咽喉。不知下坠了多久,预想中的粉身碎骨并未到来。身下传来厚实柔软的触感,还伴着枯叶碎裂的窸窣声。许栖岩挣扎着爬起,惊魂未定地环顾四周:头顶是刀削斧劈般的峭壁,遮天蔽日;脚下是深谷幽壑,堆积着不知多少年的枯枝败叶,厚达数丈,如同天然的巨毯,承接住了这灭顶之灾。那匹瘦马竟也奇迹般地站在不远处,虽打着响鼻,抖着腿,却也无大碍。
绝境求生,许栖岩强迫自己冷静。他卸下马鞍辔头,拍拍马颈,苦笑道:“伙计,如今你我皆困于此,听天由命吧。你若有灵,自寻生路去罢!” 老马似懂非懂,打了个响鼻,竟真地迈开四蹄,慢悠悠地走向谷底深处,隐没在浓密的藤蔓之后。
许栖岩在厚厚的枯叶层中摸索,竟意外发现几枚拳头大小、外壳坚硬的野栗。剥开粗糙的硬壳,内里果肉金黄饱满,甘甜异常。几枚下肚,不仅饥渴顿消,连日跋涉的疲惫也一扫而空,四肢百骸竟涌动着奇异的热流。
他循着瘦马消失的方向,拨开层层叠叠的藤萝与古树气根。果然,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洞口显露出来。洞内并非漆黑一片,石壁上星星点点嵌着些会发光的奇异苔藓,散发出幽蓝或淡绿的光芒,勉强照亮脚下湿滑的石径。洞中石笋林立,钟乳悬垂,奇形怪状,宛如巨兽的獠牙。地下暗河在脚边无声流淌,寒气刺骨。许栖岩深一脚浅一脚,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竟隐隐传来水声轰鸣,空气也变得湿润温暖起来。
豁然开朗!眼前竟是一片巨大的地底洞天。穹顶高悬,缀满璀璨如星辰的发光晶石。中央一泓碧潭,清澈见底,潭心涌出汩汩热泉,水汽氤氲,弥漫着硫磺与奇花混合的异香。潭边怪石嶙峋,石缝中生长着从未见过的奇花异草,散发着柔和的荧光。
更令他目瞪口呆的是,他那匹瘦骨嶙峋的老马,此刻正站在潭水中央!温热的泉水浸没了它的四蹄,它仰头向天,发出一种低沉悠长、完全不似马嘶的奇异鸣啸!随着这啸声,它瘦削的躯体竟开始剧烈地颤抖、膨胀!一层黯淡的栗色老皮如蛇蜕般寸寸开裂、剥落,露出底下闪烁着青铜光泽的鳞甲!额头上,两个鼓包猛地刺破皮肤,一对珊瑚般剔透的犄角破茧而出!浑浊的马眼变得金黄璀璨,威严如日月。转瞬之间,一匹神骏非凡、头角峥嵘、遍覆青鳞的龙驹,傲然立于水汽蒸腾的碧潭之中!
潭边一块形如卧牛的青石上,不知何时端坐着一位麻衣老者。须发皆白如雪,面容却温润如婴儿。他望着潭中完成蜕变的龙马,又看看呆若木鸡的许栖岩,抚须微笑,声音温和如泉水流淌:“此龙驹乃天界司辰御者偶遗凡尘,蛰伏日久,蒙垢受屈。今日借此地脉灵泉洗尽凡胎,重归本相。你能在危崖之下放它自由,便是你二人一段未了的尘缘牵引。”
老者招手,许栖岩身不由己地飘至石前。老者自袖中取出一只粗陶小碗,舀起半碗潭中清泉递给他:“饮此石髓,可涤凡尘浊气。” 泉水入口清冽甘甜,一股难以言喻的生机瞬间流遍全身,多日困顿烟消云散。老者又指指潭边石缝中一株不起眼的小草,草上结着几颗龙眼大小、赤红如血的果子:“此乃地脉精魄所凝朱果,摘一枚食之,可暂脱饥馁,增力健体。此间非汝久留之地,缘尽当归。”
许栖岩依言摘下一枚朱果,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再抬头时,潭中龙马已踏波而起,周身鳞甲青光流转,四蹄下竟有水雾自然升腾托举。它深深望了许栖岩一眼,那目光威严而复杂,似有感激,似有告别。一声清越龙吟响彻洞府,龙马化作一道青色流光,冲破洞顶一处隐秘的天光豁口,直上云霄,瞬间消失在渺渺青冥之中。
许栖岩怔怔地望着龙马消失的天际,心潮澎湃,久久无言。麻衣老者不知何时也已杳无踪影,只余碧潭汩汩,晶石熠熠。他对着青石深深一揖,转身寻路出洞。归途竟异常顺畅,仿佛有冥冥之力指引。当他终于钻出那幽深的洞口,重见天日,竟已身在成都府郊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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