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处院落本是高士僧绍的隐居地。僧绍是齐郡有名的读书人,一生不恋官场,只爱躲在摄山读书修行。半年前他偶遇法度,见法师谈吐清雅、心性澄澈,便引为知己,临终前特意留下遗愿,要将这摄山居所捐出,改建为栖霞寺。可谁也没想到,寺院还没动工,怪事就接连发生。
最早来打理院落的是两个杂役,刚住了一夜,就高烧不退,嘴里胡话连篇,说夜里总听见窗外有车马声;后来有个道士听说了,觉得这地方风水好,想改成道观,结果刚搬来的当天,就从石阶上摔了下去,腿骨断了两根。久而久之,没人再敢靠近这处院落,连山下的农户路过,都要绕着道走,说山里有“山灵”在作祟。
法度却没当回事。他搬进断墙里的旧屋,当晚就点起一盏油灯,坐在案前翻阅经卷。夜色渐深,山风裹着落叶敲打着窗棂,忽然间,院外传来一阵清晰的人马声——有马蹄踏在石阶上的“得得”声,有兵器碰撞的“铿锵”声,还有人低声吆喝着,像是一支队伍正往院里来。
油灯的火苗晃了晃,法度却依旧垂着眼,手指轻轻拂过经卷上的字迹。没过多久,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身着青色长袍的男子走了进来。这男子面容俊朗,腰间佩着玉饰,身后跟着十几个侍从,个个衣着整齐,却没一点脚步声,仿佛踏在云端上。
男子走到案前,递上一张竹制的名刺,声音温和却带着几分威严:“在下靳尚,久闻法师高名,今日特来拜访。”
法度抬眼看向他,目光平静无波:“施主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见教?”
“实不相瞒,”靳尚拱手道,“这摄山一带,我已守护七百余年。神道有神道的规矩,凡俗之人若心不诚、意不纯,强行在此栖居,难免会遭祸患。先前那些想占此地的人,或贪求风水,或心怀杂念,并非真心向道,所以才会遇险,这也是他们的命数。”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法度身上,语气多了几分敬重:“但法师不同。您心怀慈悲,为建寺而来,是真正的有德之人。我今日来,是想将这摄山之地正式奉送给您,助您建成栖霞寺。另外,我还想拜在法师门下,受持五戒,从此结下善缘。”
法度听完,轻轻摇了摇头:“人有神道,人有人间道,本就殊途,不必强求共处。况且施主身为山灵,世代受山下百姓的祭祀,祭祀中难免有杀生之举,这正是五戒中‘不杀生’的大禁,施主如何能守?”
靳尚沉默了片刻,随即坚定地说:“若能为法师护法,助栖霞寺建成,我愿即刻下令,让山下百姓从此改用蔬果祭祀,再也不伤害生灵。只要能受持五戒,这点约束又算得了什么?”
法度看着他眼中的诚意,缓缓点头:“施主有此善念,便是功德。既如此,我便为你授戒,盼你日后能坚守善念,护佑一方生灵。”
靳尚大喜,当即率侍从在案前跪下,恭恭敬敬地受了五戒。等仪式结束,他又深深作了一揖,带着侍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院外的人马声也随之消失,只留下满院的宁静。
第二天清晨,法度刚推开屋门,就看见石阶上放着一个布囊,里面装着一万钱,还有几捆新的香烛,旁边附了一张字条,字迹工整:“弟子靳尚,谨以薄礼供奉,助建栖霞寺,望法师笑纳。”
后来,栖霞寺顺利动工。施工时,工匠们总说夜里能看见有身影在工地周围巡视,遇到刮风下雨,工棚却从没漏过雨;有次山脚下发山洪,洪水眼看要冲上山寺,却在离寺院百步远的地方突然改道,绕山而去。山下百姓都说,是靳尚在暗中护法,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法度法师的德行,感化了神道。
栖霞寺建成那天,法度站在大殿前,看着往来的香客,轻声对身边的弟子说:“所谓‘妖邪’,不过是人心的畏惧;所谓‘神道’,也需以善念为基。只要心怀真诚与慈悲,纵是阴阳殊途,也能共赴善缘。”
这世间从没有天生的“凶地”,只有不被感化的人心。无论是对人、对事,还是对看不见的“神道”,真诚与善念,永远是最有力的“法度”。它能化解畏惧,能联结殊途,更能让每一份善意,都开出温暖的花。
3、通公
南朝梁末年的建康城,总飘着一股说不清的沉郁。街市上的行人脚步匆匆,连茶馆里的说书人都少了往日的热闹——人人都在传,北朝的侯景带着大军往江南来了,说不定哪天就会渡过长江,兵临城下。
就在这人心惶惶的时候,城里总少不了一个奇怪的身影。这人没人知道他的真名,只唤他“通公”,既不僧不道,也不务农经商,天天披着件油渍斑斑的旧袍,揣着个酒葫芦,要么蹲在街角啃酱肉,要么在集市里东游西逛,嘴里还总念叨些没人听得懂的疯话。可奇的是,他说的那些“疯话”,后来竟都一一应验。
有次他在西明门外的墙根下,捡了足足两筐死鱼头,密密麻麻堆在路边,路过的人嫌腥臭,都绕着走,他却拍着鱼头笑:“快了,快了,以后这里要堆更多‘大头’哩!”还有一回,他扛着一捆带刺的青草荆棘,在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挖坑栽种,店家骂他疯癫,他也不恼,只说:“没多久,这里就只剩这些玩意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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