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戛然而止。大臣们面面相觑,纷纷跪伏:“臣等并未出声。”
武帝命人举灯搜寻。侍卫们查遍了殿角帷幔,一无所获。就在众人困惑之际,一阵轻微的咳嗽声从梁上传来。
高举的宫灯照亮了殿梁,只见一个身高不足一尺的老翁端坐梁上,满面皱纹如千年古树的年轮,银须垂至膝前,手中拄着一根比身子还高的藜杖。
“你是何方妖物?”武帝按剑问道。
老翁顺着殿柱缓缓滑下,落地时竟不扬微尘。他整理衣冠,向武帝行臣子之礼,却始终沉默不语。
“叟姓字何?居在何处?有何病苦要向朕诉说?”武帝连问三声。
老翁仰头望着彩绘的藻井,又低头指了指武帝的脚,忽然如轻烟般消散在烛影里。
殿内一片哗然。武帝怔在原地,他从未见过这般奇事。
“传东方朔。”武帝忽然想起那个总是能解开谜题的诙谐侍臣。
东方朔踏着月色匆匆入宫,衣冠略显不整,显然是刚从市井闲游中被召来。听罢事情经过,他若有所思地抚着下巴。
“陛下,这位老翁名叫‘藻’,是水木之精。”东方朔正色道,“春夏栖息于幽林,秋冬潜居在深河。陛下近来大兴土木,砍伐了太多林木,破坏了他的居所,所以前来诉苦。”
“那他为何仰头看屋,又指朕的脚?”
“仰头看屋,是指殿梁上的藻井;俯指陛下脚,是‘足’的意思。他是想说:愿陛下的宫室,到此就足够了。”
武帝沉吟不语。他想起这半年来为扩建宫室,确实征发了数万民夫,砍光了终南山北坡的百年古木。
第二天清晨,武帝轻装简从,亲自去了终南山。曾经古木参天的山坡,如今只剩一个个树桩,像大地的伤疤。在山涧旁,他看见几个老农正对着一棵被砍倒的柏树哭泣。
“这棵树活了八百年,”老农颤声说,“我们的祖辈在这里避过雨,我们在树下纳过凉,如今却成了宫殿里的一根梁木。”
武帝默然回宫,当即下旨停止所有宫室修建,将民夫遣返回乡耕种。
三个月后,武帝巡视瓠子河。时值深秋,河面上飘着薄雾。船行至河心,忽闻水底传来缥缈的弦歌声。武帝命人停船细听,那歌声清越悠扬,似古调《承云》。
水面泛起涟漪,一群身着绛衣、腰系素带的小人凌波而出。为首的正是梁上老翁,身后跟着七八个年轻些的精灵,衣饰鲜洁,皆不足一尺。最后一位身长稍高,手捧玉盘,盘中盛满珍珠般的水泡。
老翁这次开口了,声音如溪流潺潺:“感谢陛下止斧停锯,使我族类得以存续。今日特来献上‘知足’之珠,愿陛下常怀此心。”
武帝躬身接过玉盘,水泡在阳光下折射七彩光华,随即悄然破灭。
“知足者,富在其中。”老翁率众精灵向武帝再拜,缓缓沉入河中。
回宫后,武帝将这段奇遇告知东方朔。东方朔笑道:“藻精所说的‘足’,不仅是宫室足够,更是知足常乐。陛下能听进逆耳之言,实乃天下苍生之幸。”
此后,武帝在未央宫梁上悬挂一块玉璧,刻“知足”二字以自省。虽然他的雄心依旧,但每每欲兴土木时,总会想起那个从梁上下来的老翁,和那些在瓠子河上破碎的水泡。
多年后,司马迁在《史记》中记载:“汉武帝晚年,罢轮台之戍,止宫室之建,与民休息。”没人知道,这一转变,竟始于梁上老翁的无声谏言。
而终南山的林木,在十年后又重新茂盛起来。樵夫们偶尔会在月光皎洁的夜晚,看见一群身着绛衣的小人在林间歌舞,歌声飘过山涧,随着溪水流向远方。
世间万物皆有灵,一草一木总关情。真正的智慧,不仅在于开拓进取,更在于懂得何时止步,何为足够。这或许就是那梁上老翁,用他最沉默的方式,诉说出的最深刻的道理。
3、白龟报恩
东晋咸康年间,烽火连天。年轻的兵卒陈平在武昌集市上看见一只白龟,只有巴掌大小,龟甲晶莹如玉,在竹篓里不安地爬动。卖龟的老渔夫说,这龟是他从江心捞上来的,怕是活不久了。
陈平摸了摸怀里仅有的几枚铜钱,那是他省吃俭用攒下来想买双新鞋的。可看着白龟那双黑珍珠般的眼睛,他心软了。铜钱换来了白龟,同伴都笑他傻。
回到军营,陈平找来一口破瓮,每天省下自己的米饭喂它。夜里站岗时,他常对着白龟说话,说家乡的稻田,说战事的残酷。白龟静静听着,眼睛在月光下泛着温柔的光。
三个月后,白龟长到脸盆大小,瓮里已经装不下了。这夜,陈平梦见白龟开口说话:“恩公,明日送我回江中吧,他日必当相报。”
次日黄昏,陈平抱着白龟来到江边。夕阳把江水染成金黄,白龟入水前回头望了他三次,才缓缓游向江心。
“保重。”陈平站在江边,直到那抹白色消失在暮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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