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秀才听闻城里有位精通《周易》的卜者,断卦极准,能窥破姻缘定数。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揣着积攒许久的铜钱,匆匆登门求卦。卜者接过卦金,闭目捻须,推演半晌,方才抬眼对他说:“公子莫急,伉俪情深,本就系于宿世因缘。你命中的妻子,如今才刚满两岁呢。”
秀才闻言,顿时愣住了,连忙追问:“敢问先生,她在哪个州县?姓甚名谁?家境如何?”
卜者微微一笑,答道:“此女住在滑州城南,父某姓,以灌园种菜为业,家中只此一女,日后定是你的贤妻。”
“什么?”秀才惊得差点跳起来。他寒窗苦读,一心想攀附书香门第,怎料命中的妻子竟是个乡野菜农的女儿?而且还要等上十几年才能成婚。一股失望与愤懑涌上心头,他谢过卜者,悻悻地离开了,只当这卦象是无稽之谈。
可秀才终究是心有不甘,又抱着几分猎奇的心思,辗转来到了滑州城南。他沿着田埂一路打听,果然在一片绿油油的菜园旁,找到了卜者所说的那户人家。篱笆院里,一位老农正弯腰侍弄蔬菜,妇人则坐在门前缝补衣裳,一派清贫而安宁的景象。
秀才走上前,假意问路,随口打探老农的姓氏,竟与卜者所言分毫不差。他又故作关切地问道:“老丈家境虽清苦,却也自在,不知膝下可有儿女?”
老农直起身,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不瞒公子,我夫妻二人,只生了一个女儿,今年刚满两岁,尚在襁褓之中呢。”
这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秀才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他看着眼前破败的农舍,想着自己竟要娶一个乡野婴孩为妻,只觉得前途一片灰暗。一股邪念,悄然在他心底滋生。
数日后的一个清晨,秀才趁老农夫妇外出赶集的空档,偷偷溜进了菜园旁的茅屋。屋内,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婴正躺在摇篮里,咿咿呀呀地玩着拨浪鼓,全然不知危险将至。秀才咬了咬牙,从袖中取出一根细细的钢针,狠下心来,猛地扎进了女婴的囟门,随后便仓皇逃离了滑州,心中暗暗想着:这下好了,这孽缘总算是断了。
他以为女婴定然性命不保,从此便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继续四处托媒求亲,可依旧是屡屡碰壁,蹉跎了一年又一年。
谁知,那女婴福大命大,虽遭此横祸,却并未夭折。当时她只是疼得大哭不止,待老农夫妇归家,发现女儿面色青紫,连忙请医救治。万幸的是,钢针并未伤及要害,大夫小心翼翼地将针取出,开了几副安神的汤药,女婴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只是囟门处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疤痕。
光阴荏苒,女婴长到五六岁时,一场瘟疫席卷了滑州城南。老农夫妇不幸染病,双双撒手人寰,只留下孤苦伶仃的女儿,在空荡荡的篱笆院里哭泣。
乡里的保长见这孩子实在可怜,便将此事上报给了滑州廉使。廉使是个仁慈之人,听闻此事后,心生怜悯,便派人将女婴接到府中,收为养女。廉使夫妇待她视若己出,教她读书识字,习学女红。女婴渐渐长大,出落得亭亭玉立,温婉贤淑,眉宇间透着一股灵气,丝毫不见乡野之气。
又过了十几年,当年的秀才已年近不惑,依旧是孑然一身。这些年里,他四处漂泊,功名未成,姻缘无望,往日的锐气早已被岁月磨平,只剩下满心的沧桑与悔恨。他常常想起当年滑州的那卦,想起那个无辜的女婴,心中便涌起一阵愧疚。
一日,秀才因事路过滑州,听闻廉使府中要为养女择婿,条件是不求富贵,只求品行端正、有才学的读书人。他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前往廉使府应征。
廉使见他虽衣衫朴素,却谈吐不凡,心中颇有好感,便让养女隔着屏风相看。女婴——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的少女,听闻秀才的来意,又见他眉眼间似有几分眼熟,心中微动。待秀才说起自己多年前曾来过滑州城南,少女忽然想起儿时额头上的疤痕,又想起养父母曾提及的身世,顿时明白了什么。
她屏退左右,对着秀才轻声问道:“先生可还记得,十几年前,在城南菜园的茅屋里,做过一件亏心事?”
秀才闻言,脸色煞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我罪该万死!我罪该万死!”
少女连忙扶起他,眼中并无怨恨,反而带着一丝释然:“先生不必如此。当年之事,虽是横祸,却也让我躲过了乡野的清贫,得遇养父母的恩德。想来,这也是天意。”
廉使得知此事后,非但没有怪罪秀才,反而赞赏他的坦诚。他见二人之间竟有这般离奇的宿缘,便做主将养女许配给了秀才。
新婚之夜,红烛高照。秀才望着身旁温婉的妻子,想起卜者当年的卦象,想起这十几年的颠沛流离,心中百感交集。他这才明白,宿缘天定,岂是人力所能更改?当年他费尽心思想要斩断的缘分,终究还是绕了一圈,回到了原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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