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地板撞击着后脑，视野瞬间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凌修才从一片混沌中浮出意识。
警报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恒定的心跳监测音。
他想睁开眼，眼皮却像焊死了一样沉重，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颅内的钝痛，仿佛有细小的冰晶在神经末梢不断生长。
耳边传来低频的嗡鸣，那是医疗舱维持生命体征的循环系统在运转，节奏稳定得近乎冷酷。
然而，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秒，他听到的不是警报，而是胡德IV那压抑着极致怒火与惊惶的命令：“医疗队！立刻！把他给我带回医疗舱，用最高权限！”那声音像一道裂开的闪电，刺穿了他坠落的深渊。
刺眼的白光取代了黑暗，消毒液的气味钻进鼻腔——清冽、刺鼻，混杂着微量臭氧的焦灼感，是标准级无菌环境特有的气息。
光线透过眼睑投下猩红的轮廓，凌修挣扎着想要坐起，喉咙里却像塞满了一团燃烧的玻璃，每一次吞咽都引发一阵撕裂般的灼痛，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抬手摸向脖颈，指尖触及的皮肤竟带着一丝晶体般的坚硬与冰冷，仿佛有某种异物正从内部缓缓析出，沿着声带蔓延。
指腹划过喉结时，甚至能感受到细微的棱角，在灯光下泛着幽蓝的微光。
“别动，提督。”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是医生。
脚步声由远及近，皮鞋敲击金属地面的回响清晰可辨。
他绕过医疗床，脸色凝重地看着手中的报告，“局部神经传导功能受损，主要影响发声中枢及喉部肌肉控制，其他高级认知与肢体运动能力未受影响。声带已呈现百分之七十的半结晶化趋势……根据模型推演——”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仿佛接下来的话有千钧之重。
“结论是，七日之内，您将无法言语。同时，您作为‘情感引导核心’的功能，彻底瘫痪。”
此言一出，整个医疗舱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仪器发出的滴答声在空气中震颤，像倒计时的钟摆。
胡德IV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光辉IV的眼眶瞬间泛红，连一向玩世不恭的标枪IV都收起了笑容，死死地盯着凌修的喉咙，仿佛想用目光将那可怕的结晶融化。
情感引导功能，那是凌修作为这支特殊舰队提督的根基。
正是凭借着这种近乎玄学的共鸣，他才能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将上百名舰娘的意志与战术拧成一股绳。
失去了它，他就从一个“灵魂指挥”，变回了一个普通的、甚至是有缺陷的人类。
而舰队，则变成了一盘散沙。
当晚，凌修房间外的走廊灯光昏暗，泛着陈旧的琥珀色。
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冷却剂余味，混合着远处通风口传来的微弱海风模拟香氛——那是空间站为缓解舰娘思乡情绪设置的背景程序。
拉菲IV小小的身影蜷缩在门边，怀里紧紧抱着一枚从凌修办公室偷偷拿来的玫瑰晶体。
那晶体呈六棱柱状，表面流转着温润的粉光，据说是旧服务器遗留下来的“记忆容器”原型机之一，虽早已停用，但仍能微弱感应情绪波动。
她把它贴在脸颊上，触感凉滑如玉，却隐隐透出一丝熟悉的温度，仿佛承载着某段被封存的笑声。
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呢喃着：“我不怕过载……只要能记住大家……记住提督……”
冰冷的金属门无声地滑开。
凌修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却一如既往的温和，像夜航中的灯塔。
他看着蜷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胸口泛起一阵温热的酸涩。
他无法说话，便抬起手腕，在个人终端上飞快地打出一行字，递到拉菲IV面前：
“你想记住的，是什么？”
拉菲IV抬起朦胧的睡眼，看清字迹后，小嘴一扁，几乎要哭出来。
但她还是努力地想了想，认真地回答：“是……是提督把布丁藏起来，然后被贝法姐姐发现时，一边说着‘布丁归我’，一边偷偷看我们有没有在笑的样子。”
凌修愣住了。
他以为她会说某场壮烈的胜利，或是某个激动人心的瞬间。
却没想到，是如此微不足道，甚至有些丢脸的日常。
他笑了，无声地笑了。
眼角的弧度温柔得能融化星辰。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和一张便签纸，在上面迅速画了一个大大的、有些笨拙的笑脸，递给拉菲IV。
然后，他指了指自己已经无法发声的喉咙，又点了点自己的耳朵，做了一个“听”的手势。
——我虽然说不了，但我会一直听着。
夜色渐深，拉菲最终在凌修轻柔拍背的动作下沉沉睡去。
他将小女孩抱回宿舍，回到房间后，盯着终端上密密麻麻的演习预案，久久未眠。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那枚玫瑰晶体，仿佛在确认某种尚未断裂的连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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