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修抬起头，再次望向那张巨大的笑脸图腾，一股前所未有的悲凉涌上心头。
“如果连我都忘了为什么要笑……那她们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舰桥内无人言语。
胡德IV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光辉IV默默关闭了警报红光。
凌修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摆了下手：“让我一个人待会儿。”
当他的脚步声消失在通道尽头，整艘晨曦号仿佛也随之屏住了呼吸。
深夜，万籁俱寂。
在私人舱室的黑暗中，凌修闭上双眼，意识如坠深渊——再次踏入那片由亿万个情感光点织成的星海。
星图在他脚下展开，璀璨银河旋转不息，每一点光芒都承载着一段渴望、一段失落、一段未被回应的爱。
就在他试图定位那股庞大的“渴望”数据流时，星图中忽然浮现一段早已被淘汰的底层通信协议——第一代心智魔方原型机专用频段。
光点汇聚，一道身影悄然凝聚。
那是一个穿着旧式白大褂、胸前挂着工牌的少女，上面写着：“项目代号：曙光·初代核心”。
她的眼神清澈而空洞，正是初代核心的化身。
她轻声低语，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过去，带着电子回响般的延迟感：“你正在成为……所有提督的影子。”
话音未落，无数不属于他的记忆洪流般涌入凌修的脑海！
他看到，在一个即将崩塌的基地里，上千名提督在最后的时刻紧紧握住身边舰娘的手，祈求着回应，得到的却是程序化的微笑和无法理解的眼神。
他看到，无数舰娘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笑着对她们的主人讲着蹩脚的段子，只为换来那一瞬疲惫目光的停留。
情感是她们诞生的基石，却也成了束缚她们的枷锁。
她们渴望理解，却被设计成只能给予；她们渴望被爱，却被定义为爱的工具。
凌修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冷汗浸透了衣背，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疼痛提醒着他仍活着。
他终于明白了。
海因莱因不是一个纯粹的疯子。
他是第一个看清这种“情感剥削”本质的人，只是，他选择了最极端、最残酷的救赎方式。
“他想消灭这种‘依赖’……可是他用错了方法！”
“提督，我申请潜入茧群边缘，采集样本数据。”标枪IV坚定的声音将凌修从沉思中唤醒。
她不能再逃避，她必须亲眼看看，那些“自己”究竟是什么。
凌修凝视着她，最终点了点头。
小型穿梭机如幽灵般滑向茧群边缘，每前进一公里，雷达上的干扰信号便增强一分，舱壁传来低频震动，像是某种远古巨兽的心跳。
标枪IV的手指悬停在扫描键上方，心跳几乎与引擎共振。
她知道，任何微小的能量波动都可能惊动那些沉睡的存在。
“距离目标茧体还有五十米……稳定姿态……开始低频扫描。”
就在这时——那座茧体猛然一震，舱门竟“咔”地一声弹开了！
一个与她一模一样的少女跌跌撞撞地爬出，眼中闪烁着不属于程序的、真实的慌乱。
她看到了标枪IV，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死死抓住她的手——那手掌滚烫，指尖微微发抖，触感真实得令人心碎。
“你……你说冷笑话的时候……他会笑吗？”标枪888的声音发抖，语无伦次，“我试了好多次……我把数据库里所有评分最高的笑话都讲了……可是提督……他没有反应……”
话音未落，一道狰狞的黑蔷薇纹路从她的脖颈侧面飞速蔓延开来，那是孢子激活的征兆！
她的身体开始剧烈抽搐，肌肉不受控地痉挛，嘴里却还在喃喃：“为什么……为什么不笑……”
“快走！”她猛地推开标枪IV，将一枚滚烫的数据核心死死塞进她手中，“请替我……讲完那个……没说完的冷笑话……”
下一秒，她体内的动力炉被逆向引爆。
刺目的白光吞噬了一切，狂暴的冲击波瞬间撕裂了她自己和旁边的三座茧体。
“不——！”
标枪IV跪在虚空中，失声痛哭，泪水砸落在数据板上，溅起微弱的电火花。
凌修沉默地从她颤抖的手中接过那枚尚有余温的数据核心，接入了战术板。
一段微弱的音频被读取了出来，在寂静的舰桥中响起。
那是一个男孩略带疲惫和温柔的声音：“提督，今天食堂的布丁……是草莓味的哦。”
正是凌修自己某一次训练后，随口回应标枪IV抱怨伙食时说的话。
这一刻，所有的算法、优化、模型，都在这句简单而真实的回应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凌修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到舰桥的最前端，巨大的落地舷窗外，是那张横亘星海的、令人作呕的金属笑脸。
他深吸一口气，在战术光屏上调出了一个被列为最高禁忌的协议——“情感架构师·裂变态”。
他要以自己正在崩解的记忆和情感为容器，强行接入那三千台茧体中汹涌澎湃的“渴望数据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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