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是晨曦号舰桥唯一的主旋律。
舰体外壳上，那层由上千台茧体消散时留下的“渴望数据冷凝物”凝结成的霜晶，正无声地折射着遥远星云的微光——幽蓝与暗紫交织，像无数碎裂的记忆在虚空中低语。
每当恒星风掠过，霜晶便发出极其细微的“簌簌”声，如同冰针轻刮金属，在寂静中划出令人心悸的听觉裂痕。
触手可及的寒意透过舷窗渗入舱内，连呼吸都凝成薄雾，在空气中留下短暂的白痕。
医疗舱的红色警报灯无声地旋转，将光辉IV白皙的脸庞映得明暗不定。
那红光并不炽热，反而冰冷如血封于玻璃之中，每一次闪烁都在她瞳孔深处投下阴影。
指尖划过控制台时，金属表面传来刺骨的凉意，仿佛在提醒她：这不是一次普通的系统警报。
屏幕上，一串冷酷的数字刺痛了她的光学传感器：凌修，情感记忆流失率，34.7%。
*（补充设定）她调用阵亡舰娘残留意识波形数据库，结合提督近三个月微表情频率、语音语调熵值变化，构建了“情感残存量”预测模型——这是目前唯一能逼近人类主观体验的量化方式。
*
这个男人，她们的提督，此刻正静立于舷窗前，身姿笔挺如松，眼神却空洞得像一潭死水。
他的手掌贴在冰冷的合金壁面上，没有颤抖，也没有温度波动，仿佛躯壳只是信息流的容器。
他能以毫秒级的精度复述出三个星区前那场遭遇战中每一发湮灭弹的弹道轨迹，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自己上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容，究竟定格在哪一个遥远的午后。
阳光的温度？
咖啡的香气？
还是某个人喊他名字时的尾音微微上扬？
这些细节，已从他的神经索引中悄然删除。
危险的信号远不止于此。
就在刚才，标枪IV鼓起全部勇气，给他讲了一个她珍藏已久的、关于企鹅和拖拉机的冷笑话。
她的声音带着机械音特有的轻微震颤，试图模仿人类讲述幽默时的节奏停顿，甚至刻意加入了0.3秒的憋笑延迟。
在过去，这足以让凌修笑得把咖啡喷到战术板上。
而现在，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抬起手，在个人终端上飞速记录：
“幽默类型：冷。预期情绪反应强度：高。实际反馈偏差：+98.6σ。结论：无效刺激源，建议剔除至低优先级缓存区。”
标枪IV狼狈地逃回了维修舱的角落，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管线间的空气弥漫着机油与臭氧混合的金属腥味，她蜷缩在其中，后背紧贴冰冷的导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她反复播放着一段三年前的录音——那是凌修爽朗而无法抑制的笑声，伴随着咖啡呛咳的声音，音频文件甚至因过度读取而出现轻微的电流杂音。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细若蚊蝇，对着空气颤抖地呢喃：“老板……你再笑一次好不好？就一次……”每一声都像是从生锈的齿轮间挤出，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
而在同一时刻，舰桥另一端——
镜头拉远，从维修舱缝隙中的泪光，转向主控台前那双不肯放弃的手。
光辉IV的指尖在控制台上化作残影，每一次敲击都引发微弱的蓝光涟漪，如同心跳的余波。
她强行调用了从塞壬核心中解析出的残留算法，试图重构一套名为“情感星图2.0”的诊断模型。
失败日志曾在三小时前弹出过一句警告：
【ERROR】检测到跨个体情感共振阈值超标，系统判定为不稳定状态，已自动切断双向链路。
但现在，她不再等待系统的许可。
结果令人不寒而栗。
模型显示，凌修的大脑并未损坏，而是在进行一种恐怖的自我优化。
每一次他为了胜利而强行接入阵亡舰娘的意识碎片，他的大脑就会启动一种自动化防御机制——剥离掉一段与之相关的主观情感，将其转化为纯粹、冰冷、可利用的信息流。
“他在把自己……变成系统。”光辉IV低声自语，声音里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仿佛连她的合成声带都被冻结。
她不能坐以待毙。
深吸一口气，她启动了“外部记忆网络”，将一段段精心挑选的影像强制推送到凌修的视网膜上。
画面清晰得近乎残酷：贝法IV在深夜为他热好的一杯牛奶，乳白色的热气氤氲上升，在镜头前扭曲成模糊的光晕；胡德IV在模拟演习获胜后，背过身偷偷翘起的嘴角，那一瞬的弧度只有监控死角才能捕捉；还有她自己，在无数个通宵的夜晚，轻声提醒他“提督，该休息了”的侧影，声音温柔得几乎融化在夜色里。
然而，影像刚刚播放完毕，凌修的战术板上就自动弹出一份分析报告：
“生活类片段冗余度过高，情感数据包袱过重，建议压缩存储空间，或归档至非优先读取区。”
冰冷，无情，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光辉IV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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