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县军府内,气氛肃穆而凝重。苏飞手臂缠着绷带,脸色因失血和疲惫而略显苍白,但腰杆依旧挺得笔直,正向陈砥详细汇报那夜接应与突围的每一个细节。
“……末将无能,未能护得陈家诸位周全,折损了三十七名弟兄,请将军降罪!”苏飞单膝跪地,声音沉痛。
陈砥快步上前,双手将苏飞扶起,沉声道:“飞将军何罪之有?若非将军临危不乱,指挥若定,又得文聘将军及时策应,此番恐已全军覆没,陈公亦难幸免。将军与麾下将士,皆是有功之臣!阵亡将士,厚加抚恤,其家眷由官府奉养。受伤者,全力医治,不得有误!”
他语气诚挚,目光扫过堂下其他几位参与了行动的将校,见人人带伤,神情疲惫却坚毅,心中亦是感慨与痛惜并存。这些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百战精锐,折损任何一个,都令他心痛。
“陈公及幸存族人,可已安顿妥当?”陈砥问一旁的马谡。
马谡点头:“已在夷陵西南一处隐秘山庄安顿,周夫人亲自安排了人手照料,一应物资供应皆从优,且加强了外围警戒。陈公虽受惊吓,但身体无大碍,只是对折损的族人与护卫,深感悲痛与愧疚,数次向属下表示,愿倾其所有,补偿阵亡将士家眷。”
陈砥叹了口气:“陈公高义。补偿之事,稍后再议。眼下要紧的是善后与防备。”他看向苏飞,“魏军此番设伏,显然是早有预谋。周武虽未得全功,但必不甘心。边境一带,尤其是江夏北部,需加倍警惕。飞将军伤势未愈,暂且留在编县休养,防务暂由辅匡将军接手。石敢的斥候队,要继续扩大侦察范围,密切监视魏军动向,尤其是江夏魏军与洛阳之间的信使往来。”
“诺!”苏飞、马谡及在场将校齐声应命。
“另外,”陈砥沉吟道,“经此一事,司马懿必不会善罢甘休。中原其他家族,恐将人人自危。我们与‘涧’组织的联络要更加隐秘,对中原的渗透支持策略,也需重新评估。幼常,你拟一份详细的报告,将此次接应行动的得失、中原局势的新变化、以及后续策略建议,呈报宛城赵牧州与建业庞令君、徐中书。”
“属下明白。”马谡应下。
陈砥又处理了几件紧要军务,直到日头偏西,众人才陆续散去。书房内只剩下他一人时,他才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涌上心头。不仅是身体的劳累,更有精神上的重压。救出陈珪,固然是信义之举,也保住了吴国在中原士林中的名声,但代价惨重,且彻底激怒了司马懿。未来的荆北,恐怕将面临更大的压力。
他走到窗边,望着院中开始泛黄的梧桐树叶,心中思念起夷陵的妻儿。周蕙上次来信,说儿子陈垣已能坐稳,咿呀学语,甚是可爱。家,是他征战杀伐、权谋斡旋中,最温暖宁静的港湾。但也正是为了守护这个家,守护更多像他一样的家庭,他必须站在这里,面对所有的风浪。
“将军,夷陵来信。”亲兵队长轻手轻脚地进来,呈上一封火漆完好的信函,封皮上是周蕙清秀的字迹。
陈砥精神一振,接过信,迅速拆开。信中的内容一如既往,详实而温暖:夷陵官学扩建顺利,“学馆”已迎来第一位愿意公开讲学的避居名士;改良水车在三个乡试用效果显着,秋收可望增产;“格物院”的工匠开始尝试改进织机;儿子又学会了新的动作,见到父亲画像会伸手去摸……信的末尾,周蕙笔触温柔地写道:“闻北境有事,心甚忧之。然知君必能妥处。家中一切安好,垣儿日长,颇类君幼时模样。秋日渐凉,望添衣食,善自珍摄。妾与垣儿,日夜盼君安归。”
没有过多追问军务凶险,只有全然的信任、支持与挂念。陈砥心中暖流淌过,连日来的紧绷与沉重似乎被这封家书悄然抚平了些许。他将信仔细折好,贴身收起,仿佛从中汲取了新的力量。
他坐回案前,开始给周蕙回信。笔下不再是冷硬的军务汇报,而是带着温度的家常絮语,询问儿子细节,关心夷陵琐事,也简单提及自己安好,让她勿忧。写罢封好,他想了想,又抽出一张纸,快速勾勒了几笔——一个简单却神似的、戴着虎头帽的娃娃笑脸。这是根据周蕙信中描述想象的儿子的样子。他将这简笔画也封入信内,命亲兵即刻送出。
做完这些,陈砥重新将目光投向地图和公文。疲惫仍在,但眼神已重归锐利与坚定。前路固然艰难,但他有需要守护的人,有并肩作战的袍泽,有稳固的后方。这个夏末,荆北经历了风雨洗礼,但根基未损,斗志未消。抚平伤痕,加固根本,方能应对即将到来的、更严峻的挑战。
显阳殿后的密室中,空气凝滞而沉闷。曹叡面前摊开着三样东西:一张用极细的墨线精确勾勒出长方形凹痕轮廓、并标注了尺寸(寸许长,三分宽,深约半厘)的宣纸;一方通体莹白、温润如脂的羊脂玉胚;以及一套小巧而精良的刻刀、磨石等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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