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ly Testicle Tuesday……”她低声重复了一遍剧本里的台词,嘴角第一次真正弯起,露出一个带着点叛逆和了然的笑容,“我喜欢这句。”她抬起头,直视汪言,“那么,导演先生,你打算怎么给我这个‘武器’?以及,你确定一个刚拍完恐怖片的新手导演,能驾驭这种细腻的……‘活过来’的过程?”
“用镜头呼吸。”汪言回答得简洁,“不炫技,不煽情。镜头跟着朱诺走,像她的影子。捕捉她翻白眼时的促狭,她沉默时的茫然,她最后抱着新生儿时,手指的颤抖和眼神的坚定。”他顿了顿,“至于新手导演……《鬼影实录》里没有鬼,只有人心。《朱诺》里没有说教,只有生活。本质上,都是关于‘真实’。”
古斯塔终于把蛋糕咽下去,长舒一口气,抹了把并不存在的汗:“谢天谢地!你们俩总算对上频道了!那么,娜塔莉,你觉得……”
“我需要看完整剧本。”娜塔莉打断他,目光依旧锁在汪言身上,“还有,我要和汪导演单独聊聊朱诺。现在。”
古斯塔一愣,随即咧嘴笑了:“当然!当然!艺术家需要空间!我去吧台再续杯咖啡!你们慢慢聊!慢慢聊!”他识趣地端起杯子溜走。
窗边的座位只剩下两人。
阳光透过积着雪的窗棂,在木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娜塔莉从她那个看起来像二手书店淘来的帆布包里,拿出打印的《朱诺》前三场剧本,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和问题。
“朱诺和保利(男友)在沙发上的那场戏,”她指着剧本,“朱诺说‘怀孕让我像个充气娃娃’,保利只会傻乎乎地问‘那我们还能不能……那个?’。这里的幽默感,你是希望演员用夸张的肢体表现,还是用面无表情的冷淡来制造反差?”
“后者。”汪言毫不犹豫,“朱诺的幽默是她的盾牌。越尴尬的时刻,她越要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惊世骇俗的话。”
“她和继母布伦的关系?”娜塔莉追问,“剧本里布伦支持她,但朱诺总带着点刺。这种复杂的依赖和抗拒,你倾向用肢体语言(比如拒绝拥抱)还是台词里的潜台词来表现?”
“眼神。”汪言点了点自己的眼角,“朱诺看布伦的眼神。有感激,有愧疚,有青春期固有的不耐烦,还有一丝害怕让这个唯一支持她的人失望的脆弱。镜头会给特写。”
“高潮分娩戏,”娜塔莉翻到最后一页大纲,“没有嚎叫,没有戏剧化挣扎。只有汗水,紧握的手,和最后那声像叹息又像解脱的‘嘿,小海蜇’。你确定这种近乎‘平淡’的处理,能压住全场的情绪?”
“不是压住,是释放。”汪言声音低沉,“前面所有的毒舌、伪装、迷茫,都在那一刻被真实的疼痛和新生击碎。平淡,才是最大的力量。观众会跟着朱诺一起,完成那声叹息。”
一问一答,精准犀利。
娜塔莉的问题直指表演核心,汪言的回答则像精准的手术刀,剖开角色的肌理。咖啡馆的背景音仿佛远去,只剩下两个灵魂在光影和文字构建的战场上,用专业术语和直觉进行着无声的搏杀与共鸣。
当古斯塔端着第三杯咖啡回来时,看到的是娜塔莉合上剧本,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带着一种近乎亢奋的疲惫和满足。而汪言,依旧平静,只是眼底多了几分锐利的光芒。
“怎么样?”古斯塔搓着手,像个等待宣判的赌徒。
娜塔莉端起早已凉透的可可,喝了一大口,然后看向汪言,眼神明亮而坚定:
“导演先生,你比我想象的更……矛盾。”她微微歪头,像在评估一件有趣的艺术品,“十六岁的身体里,住着一个能把人心掰开揉碎的老灵魂。朱诺交给你,我放心。”她放下杯子,语气干脆,“片酬按新人导演合作价,我没问题。档期配合《星战》补拍后,四月到六月。只有一点——”
她身体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汪言:
“拍摄期间,请叫我朱诺。”
窗外,风雪已停。
夕阳的金辉穿透云层,将格林威治村积雪的屋顶染成一片暖橘。
咖啡馆里,爵士钢琴换了一首轻快的曲子。
汪言看着眼前这个聪慧、早熟、带着锋芒的哈佛少女,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穿着帆布鞋、挺着肚子、在秋天树林里大步流星的朱诺·麦高夫。
他端起早已冰冷的黑咖啡,对着娜塔莉,做了一个极其微小的、致敬般的举杯动作。 “成交,朱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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