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杂货铺再次开张以来,郭修谋满打满算去了三回,第一回开业,不算。第二回赶集渴了,去喝了一碗茶。第三回家里点灯的洋油没了,打了二斤。除此之外,郭修谋基本上不去杂货铺,一切由大儿子打理着,不用他操心。儿子读书不是块料,过日子倒还勤勉,大言语没有,倒也符合郭修谋给这个老大儿子的定位,老大么,就得有老大的样子。
到了青石街,郭修谋却没有像他跟人家所说的那样去大儿子家吃晚饭,而是径直去了李家羊肉汤馆。路上他就打定主意,先来二两小酒,晕乎乎的,然后再来一碗羊肉汤,肚子能填下的话再来俩烤得焦黄的烧饼,那就齐备了。不是要打仗了么,管他三七二十一的,吃了喝了才是赚的,等双腿一蹬,啥也吃不肚去,趁着兜里有钱,不能亏了自己,这是郭修谋此时的想法。
李家羊肉汤馆店面不大,名气却不小,羊肉汤烧的尤其地道,一点膻腥味都没有,是以,有些食客慕名而来,同时也把李家羊肉汤馆的名气带到几十里开外。生意兴隆,老板却不愿意多招两个跑堂的,自己兼着收钱加跑堂,儿子在里面掌勺,儿媳妇切配,整个一个的父子老婆店。看到苗家庄的保长郭修谋,老板微笑着打招呼,问还是老样子?郭修谋矜持点点头,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一盘羊杂半斤烧酒,在郭修谋的眼里就是极致的享受了,想想也是,村里能有这个条件的五个指头都能数得过来。没有顷把地的家业谁会这样的绝户吃。郭修谋怡然自得地咂着小酒,心里头的惬意随着酒劲往外冒。
当教堂塔尖上的的那片橘红色快速地撤下去的时候,天就渐渐暗了,淡青的天幕从东边漫上来,像汹涌的河水遮盖了青石街。几乎商定好似得,沿街的店铺的灯次第亮了起来,木板门合上的声响也充斥了大街小巷。一阵咣咣咣的铴锣声响起,大街上就有孩子的身影飞一般跑过,谁也无法抵御那诱人的铴锣声。
郭修谋呷了一口酒,又夹了一片羊肝,眯着眼慢慢地咀嚼,一脸的幸福表情。一杯酒下肚,汗就出来了,额头上,身上,全都是,不过这出汗跟干活的出汗不同,这是享受的汗,舒服,惬意,还晕乎乎。郭修谋不由地有些感慨,若不是儿子三宝,他哪有这样的心情坐在这里咂着小酒等着看玩把戏的开锣表演。
最后一口酒喝光见底的时候,来了五个戴席压子的食客。他们为首的一个叫了五碗羊肉汤,又要了三十个烧饼,然后默默坐着等待。郭修谋本来已经有些晕了,他去付账的时候脚步甚至有些发飘,若不是三十个烧饼,他不会特别的注意这些人,毕竟下饭店的什么人没有,你能吃我也能吃。问题是五个人,三十个烧饼,要知道青石街的烧饼都是三个一斤,一人六个就是二斤,再加上满满一碗羊肉汤,一般的肚子还真盛不下。郭修谋不由地多瞄了两眼,就是这多瞄的两眼,他觉出哪里有些不对劲。付钱的时候郭修谋还装作漫不经心地扫了那伙人几眼,明白了,是那几个人始终不肯摘下的席压子让他觉得不对劲。天已经黑了,根本没必要再戴着席压子,寻常的人吃饭哪有戴着席压子吃饭的,别扭不说,还碍事,像这样黑天了还戴着席压子的,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不想让人认出来。有了这样的心思,郭修谋付完账走出去的时候又瞄了瞄这伙人,为首的那个虽然没抬眼照面,郭修谋还是觉得有些熟悉,就凭那人结实的身板郭修谋就觉得眼熟,对,是他。
三节子在门外就认出了苗家庄的保长郭修谋。临来前就谋划好了,先去青石街的李家羊肉汤,吃饱喝足再干活。在认出郭修谋的一刹那,他本想换一家饭店的,可青石街满打满算就两家饭馆,一家主做微山湖的全鱼宴,而鱼是他不喜欢的吃食,自打第一次吃鱼被卡之后,见到鱼他都会想起那次被卡的难受经历。都说鱼刺卡了吃干煎饼能把鱼刺带下去,也有说喝醋能把鱼骨头化了,还有说喝鸭子的粘涎能把鱼刺化了,在这三样的法子轮着用过之后,他的嗓子还是难受,最后没有办法,找了敏河街的西医,那个大鼻子的洋鬼子用镊子给捏了出来,也是打那以后,三节子不再吃鱼,也不吃鸭肉,原因当然是鸭子的粘涎把他干哕了。他犹记得老爹倒提着鸭子控鸭子粘涎的那一幕,不能想,一想就反胃,这也是三节子没有改变计划的原因。
反正戴着席压子,他又没认出来我。这是三节子看见郭修谋之后安慰自己的话,当然,这话他藏在心里,谁也不知道。
郭修谋肯定那伙人的头头就是三节子,虽然他极力变换的嗓音听起来不那么像。执喜多年,郭修谋练就了一张好嘴的同时也练就了一双好眼。嘴巴会说是执事的基本功,村里几个常年执喜的人没有一个闷葫芦,否则没法替主家排忧解难。一双好眼让郭修谋过目不忘,下次见到了自然熟络起来,一回生两回熟,事情自然就好办了,这也是执喜的基本功,偶尔遇到难缠头,因为在一起喝过酒,被对方当大客陪过,讲究的人自然就不好太不给面子,一给面子,狠话就说不出来,狠事也做不来,本来剑拔弩张的双方就缓和了,事情一旦缓和,一来二去,你让让我让让,看似复杂的事情就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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