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强度的竞赛集训持续了几周，苏念晴开始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数学方面，她凭借良好的直觉和灵活的思维尚能应对，但物理竞赛的难度提升速度超出了她的预期。特别是理论物理部分，对数学工具的要求极高，需要更缜密的逻辑和更抽象的思维，这恰好是偏重直观理解的苏念晴相对薄弱的环节。
这周的重点是分析力学和电动力学的综合应用，题目越来越偏向大学物理竞赛的难度。周三晚上的集训课，严老师讲解了一道关于带电粒子在电磁场中运动的题目，涉及拉格朗日量和哈密顿量的初步应用，概念抽象，数学推导繁琐。
苏念晴听课听得异常专注，笔记记得密密麻麻，但总觉得隔着一层纱，无法真正抓住那个核心的物理图像。晚自习时，她独自留在空荡荡的竞赛教室，对着那道作业题发愣。草稿纸上画满了各种示意图，列出了各种方程，但总是在某个关键步骤卡住，无法自洽。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夜色渐深，教学楼里越来越安静。苏念晴感到一阵烦躁和沮丧，还有一种隐隐的自我怀疑。她是不是不够聪明？是不是不适合走物理竞赛这条路？看着身边空着的座位——顾言澈被物理教练叫去讨论准备参加更高一级培训的事宜——她心里更生出一种孤独感。
她不甘心地又一次从头开始演算，笔尖因为用力而在纸上划出深深的痕迹。然而，思路就像陷入了一个死循环，总是在同一个地方断掉。挫败感像潮水般涌上来，鼻子一酸，眼眶有些发热。她赶紧低下头，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的狼狈，尤其是……他。
就在这时，教室门被轻轻推开了。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在她身边停下。顾言澈回来了。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站在桌边，安静地看了她几秒。苏念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面前那片混乱的草稿纸上，以及她因为沮丧而微微低垂的肩膀上。
她慌忙用手背抹了一下眼角，强打起精神，挤出一个笑容：“你回来啦？教练找你什么事？”
顾言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拉过椅子坐下，目光平静地落在她卡住的那一步演算上，声音低沉而稳定：“卡在哪里了？”
他的直接让苏念晴有些无所适从，那点强装的笑容也维持不住了。她指着草稿纸上的一行方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这里……这个正则变换的生成函数，我总觉得我选取的方式不对，导致后面的泊松括号怎么算都和能量守恒对不上……”
顾言澈拿起她的草稿纸，仔细地看了一会儿。他的眉头微微蹙起，不是批评，而是纯粹的思考。教室里异常安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和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你的思路没有错。”过了一会儿，他开口，语气是分析问题时特有的冷静，“生成函数的选取有多种可能性，你选的这种是常规思路。问题可能出在……”他用笔尖点着后续推导中的一个等式，“这里，你对这个广义动量的偏微分处理，忽略了一个边界条件。这个边界条件在电磁场问题中很重要。”
苏念晴愣了一下，凑过去仔细看。经他一点拨，她猛地反应过来！那确实是一个极其细微、容易被忽略的点，但正是这个疏忽，导致了她整个推导方向的偏离！
“原来是这样！”她恍然大悟，像是堵塞的管道被瞬间疏通，思路立刻清晰起来，“我明白了！是因为场不是无源的，所以这里的全微分不能简单地那样处理！”
“嗯。”顾言澈点点头，看着她的眼睛，“继续。”
他没有替她写完，也没有长篇大论地讲解，只是指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错误节点，然后就把主导权交还给了她。这种“授人以渔”的方式，比直接给出答案更让她受益，也维护了她的自尊和思考的独立性。
苏念晴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笔，顺着纠正后的思路继续往下推导。这一次，过程顺畅了许多。顾言澈就坐在旁边，没有打扰她，只是安静地看着自己的书，但苏念晴能感觉到，他的一部分注意力始终在她这里，像一座沉默而可靠的灯塔，在她可能再次偏离航向时，会及时发出光芒。
当她终于完美地解出最终答案，并且用能量守恒验证无误后，一种巨大的成就感和释然涌上心头。她放下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到精神和身体的双重疲惫。
“谢谢……”她转过头，看向顾言澈，由衷地说。灯光下，她的眼睛还带着一点未散尽的水光，但已经重新亮了起来。
顾言澈合上书，看了看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他站起身，开始收拾东西：“走吧，很晚了。”
两人收拾好书包，关上教室的灯，走出教学楼。深夜的校园万籁俱寂，只有清冷的路灯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寒风一吹，苏念晴才感到一阵寒意，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
忽然，一件带着体温和熟悉清冽气息的羽绒服轻轻披在了她的肩上。是顾言澈的。他只穿着一件毛衣，却神色如常地将自己的外套给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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