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角落阴影中那一闪而逝的微弱波动,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石子,在谢昭心中荡开层层涟漪。
焦急、警告、熟悉的共鸣…是那份寒门血书名单!它竟然能穿透桓温府的重重规则阻隔,在此地与他产生感应?是那份名单本身特殊,还是持有它的人…就在附近?
这个发现让谢昭的心脏猛地收缩,又强行压下惊涛骇浪。此刻他自身难保,任何异动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他迅速收敛心神,将全部注意力重新拉回眼前的《劝进表》和那座如同山岳般压在心头的背影上。
袁宏与几位老谋臣的讨论暂告一段落。他们采纳了谢昭所指出的几处“微瑕”,并运用自身对规则的精深理解,开始对《劝进表》原稿进行极其细微的调整。或改动一个无关紧要的虚词,或调整一句颂功的语序,或注入一丝更精纯的规则力量进行调和。
整个过程庄严肃穆,如同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谢昭被要求站在一旁,“感应”调整后的规则流转是否变得更加“顺畅和谐”。他只能硬着头皮,凭借那残破规则之瞳的微弱感应和社会学模型的推算,给出一些模糊的、“似乎更妥帖了”、“小人感觉压力稍减”之类的反馈。
即便如此,他也感觉自己如同在刀尖跳舞。每一次反馈,都在加深与这篇僭越雄文的规则联系,那冰冷的奴化之力无孔不入地侵蚀着他的灵魂内核。心理学屏障早已布满裂痕,全靠二十五世纪的独立意志死死苦撑。
他注意到,袁宏在调整过程中,眼神偶尔会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复杂情绪,那并非纯粹的狂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属于文人本身的、对文字纯粹性的追求与眼前这场权力规则扭曲之间的…微妙不适?但这丝情绪消失得极快,快得让谢昭几乎以为是错觉。
枯槁老臣则完全是规则的狂热执行者,每一个调整都精准而冷酷,力求将这篇表文打造成无懈可击的规则利器。
经过一番“优化”,《劝进表》散发出的规则力量确实显得更加圆融、更加内敛,但也更加危险,如同打磨得更加锋利的屠刀,寒光潜藏。
桓温(规则投影)始终背对众人,未有表示,但大殿内那令人窒息的威压,似乎缓和了微不足道的一丝。显然,他对“优化”结果是默许的。
“如此,《劝进表》规则基盘已臻完善。”枯槁老臣沙哑开口,目光转向谢昭,带着一种审视实验品的冷漠,“李荀,你既有此微末感应之能,便由你,负责最后部分‘劝进核心’的誊录净本。”
最后的部分!也是最核心、最致命的部分!通常由“天命所归”、“众望所归”、“恳请即真”等直接指向篡逆核心的字眼构成!
让他来誊录这一部分,既是利用他那点“感应”能力确保最后环节万无一失,也是一种终极的考验和…奴化仪式!一旦完美完成这部分,他几乎不可能再摆脱规则奴印!
谢昭心中凛然,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他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只能躬身,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道:“小人…遵命。”
新的帛纸铺开,紫毫笔蘸饱了浓墨。
这一次,袁宏亲自在一旁监督。那枯槁老臣及其他谋臣也凝神注目。整个大殿的规则力场再次高度凝聚,锁定了谢昭和他手中的笔。
笔尖落下。
轰!
比之前强烈十倍的规则力量和野心意志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冲入谢昭的意识!无数金色的规则锁链几乎要将他彻底吞没、融化!那冰冷的奴化之力疯狂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
“臣温昧死再拜…天命已然…人心尽归…伏愿陛下援天禅位,以副寰宇之望…”
每一个字,都重若星辰,蕴含着改天换地的可怕力量!书写它们,就是在亲手为自己铸造永恒的囚笼!
谢昭的手臂剧烈颤抖,笔尖下的字迹却被迫保持着一种“完美”的工整。他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瞳孔深处,那点来自二十五世纪的微光在狂暴的冲击下明灭不定,仿佛风中残烛。
他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同化,李荀的记忆和情感如同潮水般涌上,要将“谢昭”彻底淹没。对桓温的恐惧、对权力的敬畏、对改变命运的渴望…这些情绪是如此真实而强烈,不断瓦解着他的抵抗。
不行!绝不能屈服!
他疯狂地运转社会学模型,分析着这些华丽辞藻背后赤裸裸的权力逻辑和虚伪,试图用理性的冰冷来对抗情感的侵蚀。
同时,那残破的规则之瞳也在拼命感应,寻找着任何一丝可能的…漏洞!一个能让他执行“隐藏通关”,引发规则反噬其文本身的漏洞!
机会只有一次!必须精准、隐蔽、且足够致命!
他的目光飞速扫过即将书写的最后几句核心劝进之语。
“…若执谦退,恐失天人之望,坠臣民之心…”
就是这里!
“天人之望”,“臣民之心”!这两个词,是这僭越逻辑的最后一块遮羞布,也是其规则力量试图绑架和代表的“对象”!但其本身,恰恰是最大的虚伪和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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