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他？维护那个破CRM的？”
“瞎猫碰上死耗子吧？”
“哼，基础协议？土掉渣了！看他能搞出什么名堂！”
“主管也是病急乱投医……”
这些议论，陈锐或多或少听到了。他没有争辩，没有解释，甚至没有抬头看那些议论的人一眼。他只是默默地将自己的工位搬到了项目组区域，打开电脑，调出自己那个简陋的Demo和积累下的厚厚一叠关于底层网络协议和容错处理的笔记。
他心无旁骛，再次将自己沉入那片由0和1构成的海洋。没有炫技，没有花哨的架构图，只有最扎实的代码，最细致的校验逻辑，最周全的异常处理。他像一台精密的仪器，严格按照需求和自己的设计，一行行地敲下代码。他主动承担了最枯燥、最耗时的兼容性测试和压力测试环节，模拟各种极端恶劣的网络环境和数据源故障，反复锤炼着这个“土办法”打造的核心模块。
时间一天天过去。项目进度表上，陈锐负责的那个原本标红的“瓶颈”节点，悄然变成了稳定的绿色。当最终的集成测试结果出来——在高并发、模拟恶劣网络环境下，数据采集成功率和处理时效性远超预期，系统资源占用却保持在极低水平——整个项目组都安静了。
主管拿着那份近乎完美的测试报告，看着陈锐的眼神彻底变了。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赞赏和一丝后怕的复杂情绪。他用力拍了拍陈锐的肩膀，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温度：“好小子！干得漂亮！真人不露相啊！这次项目能按时交付，你立了大功！”
那几个曾经议论纷纷的同事，此刻哑口无言。他们看向陈锐的目光，不再是轻视和怀疑，而是变成了深深的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这个沉默寡言、只知道干“脏活”的年轻人，用最“土”的方法，解决了他们用“洋框架”搞不定的难题。这种反差带来的冲击，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项目奖金发下来时，数额比陈锐预想的要多不少。他没有丝毫喜悦的波澜，平静地查收短信，然后像往常一样，第一时间将绝大部分转入了还款账户。看着手机银行里“助老贷”和“薪火计划”的还款余额又减少了一截，他心中涌起的不是轻松，而是一种更深的踏实感。这钱，不是运气，是他用汗水和真正过硬的技术实力换来的。
周末，他带着这个好消息回到老家。医院的走廊里，他轻声对依旧昏迷的奶奶说：“奶奶，我靠自己，解决了一个大难题。项目奖金下来了，又还掉了一部分。您要加油，等着看我……把‘薪火’好好地还回去。”他轻轻握住奶奶的手，那只手似乎比之前更暖了一些。
回到省城，夜色已深。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那个简陋的出租屋。没有开灯，他径直走到书桌前。窗外清冷的月光洒进来，正好落在那张贴在墙上的、写着“自立”的纸条上。那歪歪扭扭的字迹，在月光下仿佛流淌着温润的光泽。
陈锐静静地站着，凝视着那两个字。许久，他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充满敬意地抚过纸条上那深深的凹痕。指尖传来的，不再是当初被鞭策的刺痛，也不再是背负巨债时的沉重。那是一种温热的、带着力量的触感，像奶奶无声的抚摸，像薪火传递时那稳定的温度。
他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丝疲惫却无比澄澈的笑意。
月光如水，沉默地见证着这个狭小空间里发生的一切。墙上的“自立”二字，在清辉中无声矗立。窗外，城市庞大的阴影轮廓隐没在夜色里，而属于陈锐的那一点微光，正从这陋室中悄然透出，虽微弱，却无比坚定地穿透了深沉的黑暗。前路依然漫长，山峦叠嶂，但他知道，自己脚下踏着的，是真正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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