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罗伊的皮靴碾过一片银灰色蕨叶,叶片碎裂时发出类似骨节错位的脆响。
他眯起眼,看见前方三棵蓝花楹的根系正从泥土里拱出来,盘曲的根须上沾着暗红黏液,像极了被剥去皮肤的神经束。
爵爷,您看。辛格的长矛尖挑起一截藤蔓,那藤蔓被挑断的瞬间竟发出幼兽般的呜咽,今早还只有苔藓褪成石纹,现在连活物都开始长出声带了。
康罗伊伸手按住树干上螺旋状的石纹,震动顺着指节窜进骨髓——这次不是单纯的共振,更像是某种有规律的叩击,一下,两下,间隔恰好是他怀表秒针跳动三次的时长。
他突然想起母亲日记本里夹着的那页乐谱,用褪色蓝墨水写着雪崩轰响的地方,音符排列的间距竟与此刻的震动频率完全重叠。
扎营。他转身对队伍挥挥手,皮手套拍在腰间的黄铜留声机上,今晚不赶路。
暮色漫进丛林时,第一声吟唱从东南方飘来。
起初像风穿过空竹,接着混入婴儿的啼哭、古寺的檐铃,最后凝成一段高低起伏的旋律——詹尼曾用羽管键琴弹过这段调子,当时她指着石阵图上的红点说:这是康罗伊夫人标注的,说这里埋着能让时间倒流的声音。
亨利蹲在篝火旁,膝盖上摊着差分机的铜制面板,耳机线从耳后绕到机器接口。土壤共振频率在112赫兹,和伦敦圣保罗大教堂的穹顶回声一样。他推了推眼镜,镜片上跳动着绿色的计算光纹,地下空腔至少有三个足球场大,墙壁材质......他突然顿住,指尖蘸了蘸篝火旁的湿土,像人骨。
康罗伊解开衬衫第二颗纽扣,金属残骸贴着心口发烫——那是他在哈罗公学废墟里捡到的,据说是维多利亚小时候摔碎的八音盒零件。
此刻残骸的震颤与地下震动产生了共鸣,他甚至能清晰听见金属内部传来的细语,像极了母亲临终前握着他手说的话:乔治,要学会用声音当钥匙......
爵爷,您的本子。厨娘玛莎递来一本皮面笔记本,她皲裂的手指上沾着茶渍,您说要记最不想忘的声音。
我写了我家小汤姆翻身时,棉被摩擦的声音。她的眼睛突然亮起来,他今年七岁,去年冬天总踢被子,我半夜要起来三次......
亨利把自己的笔记本推过来,字迹工整得像机械刻出来的:差分机冷却时,最后一声金属收缩的叹息。他抬头时,篝火在镜片上投下光斑,那声音意味着它完成了任务,像老兵交枪。
康罗伊翻到新一页,笔尖悬在纸上停顿片刻,最终写下:1853年9月17日,哈罗公学礼堂,维多利亚用走调的声音唱《天佑女王》。
夜风突然转了方向,吹得篝火噼啪炸响。
詹尼派来的鸦片商人裹着靛蓝头巾从阴影里钻出来,腰间的铜铃没发出半点声响——这是他们约定的紧急信号。
夫人的信。商人把蜡封的羊皮纸塞进康罗伊手心,体温还残留在纸背,女王的船三天前经过安达曼群岛,往东南去了。
侍女说她每天听那卷蜡筒,最近开始学梵文,舌头都咬破了。他压低声音,还有,白金汉宫的守卫说......
康罗伊展开信纸的手突然顿住。
詹尼的字迹比平时潦草三倍,墨迹在渡鸦图案四个字上晕开,像团凝固的血:她正在变成某种需要声音才能存在的东西。
埃默里呢?康罗伊突然抬头。
话音刚落,灌木丛里传来稀里哗啦的响动。
埃默里跌跌撞撞钻出来,领结歪在脖子一侧,西装前襟沾着总督府档案室的灰尘。我赌五英镑,您绝对猜不到我偷到了什么——他从怀里掏出一卷泛黄的羊皮纸,圣殿骑士团的备忘录!
克什米尔那个破修道院,原来叫迦腻色伽静音寺,里面有口无舌之钟......
康罗伊的瞳孔骤然收缩。
备忘录最后一行墨迹未干:确认康罗伊血脉具有声印兼容性,务必活捉。
丛林突然安静下来。
所有虫鸣戛然而止,篝火的噼啪声变得异常清晰。
康罗伊抬起头,看见树冠间的月亮被乌云遮住一半,投下的阴影里,七道身影正沿着藤蔓缓缓下滑——他们的耳朵上缠着褪色的红布,嘴唇动个不停,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埃默里的笑声卡在喉咙里。
亨利的差分机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
康罗伊摸向腰间的铁哨子,指尖触到缺口的瞬间,地下传来闷雷般的震动,像是某种沉睡的东西,终于被唤醒了。
康罗伊的后颈突然泛起寒意,那片无风自动的树冠里,七道灰影如落叶般飘坠。
他们的僧袍沾满陈年泥渍,耳际缠着褪色的红布——正是埃默里刚提到的静默修会标记。
最前排的苦行僧抬手时,康罗伊看清了他掌心的骨制震器:半截人腿骨掏空制成,表面刻满螺旋纹,末端垂着三缕人发。
别开枪!康罗伊的喝令几乎与埃默里的拔枪声同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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