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海和冰原那档子事好不容易消停,大伙儿刚觉得能喘口气儿,觉着这“搭伙过日子”总算又熬过一关。林老爹甚至让厨房加了两个菜,说是给绷紧的弦松一松。
可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三天后的晌午,钟楼城那边用最急的频段传了信儿过来。不是海娃脆生生的嗓门,也不是他爷爷慢悠悠的调子,是钟楼城现在的治安官,一个姓赵的大嗓门,这会儿声音压得低低的,每个字却像石头砸在人心上:
“林老,死人了。死得……有点邪乎。”
画面接到钟楼城时,天阴得厉害。地儿不在城里,在城外三里地一处新开的、挨着一条细光脉的苗圃。苗圃里种着从实验室分过去的、对动静特敏感的“铃铛草”。这时候苗圃外围了一圈人,都站得老远,脸上透着怕。中间空地上,用块粗麻布盖着个小山包似的轮廓。
治安官老赵把麻布掀开个角让水母墙看,就一眼,立马盖上了。可这一眼,足够了。
是个年轻人,看穿着像是附近种地的。仰面躺着,脸是一种不正常的青灰色,最吓人的是露出来的皮肉——脸上、手上、脖子上——布满了密密麻麻、蜘蛛网似的黑纹。那纹路不像划伤,倒像从皮子底下渗出来的,细看还在慢慢悠悠地蠕动、往深里钻,像活的墨汁在肉里洇。
“早上发现的。”老赵嗓子发沉,“是照看这片苗圃的佃户,叫王顺。平时壮得跟牛犊似的。昨儿傍晚还有人瞧见他好端端地浇水。早上没见人,邻居来找,就……就这样了。我们没敢动他,连苗圃都圈起来了。”
“那些草呢?”林老爹盯着画面边儿上那些发着微光的铃铛草。
“草也蔫巴了。”老赵把镜头挪了挪,只见那一小片铃铛草,原本支棱着的茎叶全耷拉了,发出的光暗得几乎瞧不见,草叶子边儿上也起了类似的、颜色淡些的灰败纹路。“像是……被什么‘过了病气’。”
不像意外,不像仇杀,倒像某种……传染?还是侵蚀?
“有生人来过没?或者,他碰过啥特别的东西?”林宇问。
“问了,都说没有。这后生老实巴交,昨儿个一切照旧。就一桩事……”老赵顿了顿,“昨晚起风前,他媳妇儿说听他嘟囔了一句,说苗圃那头的光脉,‘今儿个瞅着光发浑,不如往常清亮’。当时没当回事。”
光脉变“浑”?林宇心里咯噔一下,想起珊瑚海那“发烫”的光脉。
“人先别动,我们这就过去。”林老爹拍了板,“把那片苗圃,尤其是光脉流过的地方,看死喽,谁也别再凑近。碰过尸首和病草的人,单隔开看着。”
撂下通信,实验室里静得吓人。刚才那一眼的黑蜘蛛网纹,还死死贴在每人眼膜上。
“爹,这像是……”
“不像人干的。”林老爹脸色沉得能拧出水,“像是什么东西,顺着光脉‘爬’过来,‘沾’上了人,也‘染’了草。”他顿了顿,看向儿子,“小宇,还记得海沟里那大家伙说过,它对‘胡来搞破坏’的……‘讨厌’劲儿?”
林宇当然记得。那是网络生命对“无序破坏”的本能排斥。
“它讨厌,是因为它认得,或者……吃过这亏?”林宇顺着往下想,后脊梁窜起一股凉气,“如果这次不是它自己‘病’了,而是有什么它‘讨厌’的玩意儿,顺着网‘流’过来了呢?”
这念头让所有人汗毛都立起来了。
以前,网带来的都是“长”和“调”。就算珊瑚海的热毒、冰原的地气乱顶,也是地界儿自己的“毛病”,网就是个受着、喊疼的。可这回,要是什么外来的、带着恶意的、能顺着能量网乱窜的“东西”……那可就全变了味儿了。
这不是“病”,这像是“毒”,或者“啃食”。
林老爹立刻下令,实验室除了必须留的人,半封起来。同时,他让林宇带上最齐全的防护和查验家伙什,准备往钟楼城赶。
“这回,光用眼睛瞧怕是不顶事了。”老爹翻出个落满灰的小箱子,打开,里头是些旧世界留下来的简单工具:放大镜、镊子、小刮刀、几个密封的玻璃片盒。“用这些,仔仔细细地‘瞧’、‘刮’、‘存’。人是怎么没的,那黑纹是啥,光脉怎么个‘浑’法,草是怎么蔫的……都得像老法医验尸那样,一处一处,抠个明白。这不是救人了,是‘断案’。”
法医。这词儿用在这当口,透着股冰碴子似的怪劲儿,却又再合适不过。他们要查的,是一桩出在“能量网”和“搭伙的”之间的、不寻常的“横死”。
林宇带着工具和两个同样脸色发白的帮手登上快船时,夕阳正把海面染得一片血红。他没揣那开花的树脂块,换了块没半点活性、专门隔开能量乱窜的“哑巴石”。
船上,没人吭声。只有引擎单调地吼,和船帮子劈开水面的哗哗声。林宇一遍遍检查那些老旧的查验工具,脑子里却赶不走王顺脸上那些蠕动着的黑蛛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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