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夫子摇头晃脑地领读,他们三五成群,有的在争论一块沙盘上的田亩如何划分才能让产出最高;有的对着一张写满数字的木板,计算着新的税率对一个五口之家一年的影响;还有几个年龄最小的,正趴在地上,一笔一画地抄录着一张图,上面画的,是红薯如何压藤育苗的十二个步骤。
角落里,墨鸢正对着几个大孩子,摆弄着一个半人高的木制模型。
她轻轻扳动一个杠杆,水流冲下,带动着一套复杂的齿轮吱吱嘎嘎地咬合转动,然后,一块小小的石磨便飞快地旋转起来。
“这是水力磨坊,”我走到赵高身边,轻声解释,“用这个,一个妇人一天磨的面,能顶过去二十个壮劳力。以后边军的粮草加工,就不用愁了。”
赵高看着那旋转的石磨,看着那些满眼放光、激烈辩论的少年,久久没有说话。
他带来的那个文书,已经完全忘了记录,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嘴巴微微张着。
“陛下当年焚书,是为了禁止那些胡说八道的私学,怕读书人想多了,扰乱朝政。”我的声音很轻,却足以让他听清,“今天我办这个学堂,不是教他们怎么胡思乱想,是想把大家的脑子凑到一块儿,想出一些能让大秦万年长久的法子。”
我顿了顿,直视着他的眼睛。
“您说,我这算不算‘逆天而行’?”
赵高沉默了很久,久到我都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那口气里,似乎带走了他来时的一半煞气。
“这哪里是私学,”他摇了摇头,像是在自言自语,“这是为国铸剑的公器啊。”
第二天,我没再提朝堂上的事,而是请他去看了万民碑林。
经过上次平叛,碑林扩建了不少。
在一片旧碑的尽头,立着一块崭新的石碑。
碑石是本地最坚硬的青石,打磨得光滑如镜。
碑文是柳媖写的,她的字不像那些名家书法,但一笔一画,端端正正,透着一股认真劲儿。
“巡行书院,起于危局,成于民心。不奉一家之姓,惟承天下之责。”
赵高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引着他绕到石碑的背面。
“大人,请看这里。”
碑阴,密密麻麻地刻满了名字。
李承泽、轲生、墨鸢、柳媖……还有那五百个参战戍卒的名字,上百个自发运送物资的民夫匠人的名字,甚至,还有两个主动投诚、在审讯中提供了关键情报的降兵的名字。
密密麻麻,像一片星空。
我指着那块碑石,声音平静:“这些人,才是真正拿命在护着大秦疆土的人。可是,宗正寺那帮大人要扶持的所谓‘正统’,却觉得这些人出身卑贱,连在史书上留个名字的资格都没有。”
赵高伸出手,枯瘦的手指在那冰冷的石碑上轻轻抚摸着,从一个名字,划到另一个名字。
他什么也没说,但他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
返程的前一天晚上,赵高派人私下把我叫到了他的住处。
屏退了左右,他只留了那个年轻的文书在身边。
“陛下的身体,近来不比从前了。”他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目光在跳动的烛火下显得有些晦暗,“他开始频繁地翻看《山海经》,还总是问我,西域的外面,是不是真的还有没见过的国土。”
我的心猛地一跳。
“他还提起了你。”赵高继续说,“就是你很多年前献上的那幅‘寰宇图’。陛下说,要是没有那张图,他到现在还以为自己脚下的天下,就是全部的天下。”
机会来了。
我顺势跪倒在地,深深叩首。
“陛下,臣有本奏。”我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正因为我们看得远了,才更要斩断那些想把我们往回拽的绳子。宗正寺那些人嘴里的‘正统’‘血脉’,说白了,就是想把活人绑在死人身上走路,让他们不敢往前迈步。”
“臣恳请陛下,准许将巡行书院定为国策,在各郡县推行。学堂里不看出身,不讲血脉,只看一个人的功劳和本事。谁有本事,谁就上。谁能为大秦开疆拓土,谁就能封妻荫子。这样一来,天下的人才,都会抢着为大秦效力。到那时,小小的匈奴,遥远的西域,甚至是东边那个叫瀛洲的岛,又算得了什么?”
赵高静静地听着,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动容。
他点了点头,对身边的文书说:“记下来。这一份奏章,我会亲自呈到陛下面前。”
送走钦差的第三天,咸阳的诏书就到了。
八百里加急,卷轴上还带着嬴政的私印封泥。
李承泽当着全城军民的面,展开了诏书。
诏书的内容,让整个玉门关都沸腾了。
嬴政下令,赦免除叛乱首恶之外的所有降卒,将他们编入西域屯田军,戴罪立功。
更重要的是,他敕令全国郡县,参照敦煌的模式,择地筹建“巡行学堂”,所需经费,由少府专款拨付,不必经地方官府之手。
当李承泽念到最后一句时,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赤壤君所陈‘星辰之下,皆可成才’,深合朕心。自今往后,凡入学堂者,无论出身,皆赐陶牌一枚,号曰‘星民’!”
我接过那份沉甸甸的诏书,指尖能感受到竹简上墨迹未干的余温。
我站在高高的城楼上,望着东方天际线上那抹刚刚露出的晨曦,金色的光芒正一点点撕开厚重的云层。
身旁的轲生,激动得浑身都在轻颤。
“大人,”他压抑着声音,“我们……我们赢了。那帮老顽固,他们输了。”
我摇了摇头,目光越过近处的碑林,望向更遥远的,被晨光笼罩的无尽沙海。
“他们怕我们把祖宗的庙给烧了?”我低声说,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
“咱们要让他们看清楚——”
我转过头,看着轲生那张年轻而坚毅的脸。
“真正的祖宗,是那些敢把脚印,踩到太阳上去的人。”
诏书到了,人心定了。
那些之前还在观望、还在迟疑的目光,如今都变成了灼热的期盼。
我攥紧了手里的诏书,转身走下城楼。
是时候,让这座城,真正地活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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