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三十五年”?“永乐元年”?这话像俩大耳光,扇在底下那些建文旧臣脸上。合着折腾了四年,白干了?一切又绕回去了?朱棣这皇位,是直接从他爹朱元璋手里接过来的!这“永乐”新年号,就这么带着一股子没散干净的血腥味,硬邦邦地砸了下来。
诏书念完了,那声音还在空荡荡的广场上飘着,带着一股子说一不二的蛮横。
奉天门那巨大的红柱子底下,阴影格外浓重。一个小不点缩在那儿,几乎要和黑影融为一体。
九岁的宝庆公主朱秀英,小手死死攥着脖子上挂的那个金长命锁。锁片子边上“洪武二十五年御赐”几个小字,硌得她手心生疼。可这疼,比不上心里头的害怕和难受。她紧靠着冰凉的石柱子,身子抖个不停,牙齿把嘴唇都咬白了。
诏书里那些冷冰冰的话——“幼主蒙尘”、“奸佞伏诛”、“革除建文年号”——像带冰碴子的针,一根根扎进她耳朵,扎进她心里。父皇死的时候,那只又干又凉的手;昨晚上到处是火,宫女太监抱着包袱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跑乱叫;还有不知道是哭喊还是刀剑碰撞的声音……这些乱七八糟的吓人画面在她小脑袋里挤来挤去,快要炸开了。
她从人缝里,死死盯着丹陛顶上那个穿黑衣服的身影。那是她四哥,以前在北平,会把她举高高、逗她笑的燕王叔父。可现在,他坐在那把天下最厉害的椅子上,浑身冒着冷气,像庙里那些泥塑的神仙,看都不看她一眼。巨大的害怕像冰水一样把她淹了,那不是对哥哥的怕,是对一头刚咬死了旧主子、踩着血爬上来的猛兽,骨头里透出来的怕。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砸在脚下又冷又湿、带着红道子的金砖上,晕开一小团更深的颜色。
“陛下有旨,新授官员觐见谢恩——” 太监那尖得像锥子的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安静。
跪着的人群里,一个人稳稳当当地走了出来。
户部侍郎夏元吉,穿着新崭崭的绯红官袍,胸口那只云雁随着步子一抖一抖。他脸瘦瘦的,样子很恭敬,步子不紧不慢,透着股老练,沿着湿漉漉的御道往前走。在离龙椅十来步远的地方停下,整理了一下衣服,规规矩矩地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臣,户部侍郎夏元吉,叩谢陛下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楚,在这空阔的地方显得特别清亮。
朱棣的目光,像有分量似的压在夏元吉弯着的背上。他记得这人。建文朝堂,兵部尚书齐泰正得势,权倾朝野,喊着要削藩。满朝文武屁都不敢放一个,当时还是个户部小官的夏元吉,居然抱着算盘和账本,在金殿上当面弹劾齐泰虚报兵员、贪污军饷!硬是在建文帝面前,撕开了齐泰的假面具!虽然后来也没能把齐泰怎么样,但也让朝廷闹腾了好一阵,无形中给自己在北平起兵省了点麻烦。这份胆子和算账的本事,朱棣记下了。
“夏元吉,” 朱棣的声音从上面飘下来,不高,却带着股能定人生死的压力,“让你当这个户部侍郎,管着天下的钱粮,不是让你挂个名好看。”
夏元吉头垂得更低了,脑门贴着冰凉的金砖,大气不敢出。
“朕知道,你在建文朝那时候,敢弹劾齐泰虚报贪墨,账算得明白,事儿也捅到了点子上。” 朱棣语气平平,听不出是夸是贬,“这份胆量和能耐,朕欣赏。”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得像老鹰,“不过,这会儿,跟那会儿不一样了。”
“户部,管着天下的户口、田地、钱粮,是国家的命根子!现在刚开张,啥都缺,往北打残元要粮草,往南安抚藩王要赏赐,修新皇宫要金银,安顿流民要粮食……哪一样不要钱?哪一样不经过你的手!” 朱棣的声音猛地一沉,带着金属的冷硬和警告,“朕要你身子坐得正,账算得清!想办法搞钱,也得省着花,把库房给朕填满了!要是敢贪赃枉法,中饱私囊,或者把事情办砸了,耽误了军国大事……就别怪朕,不记得你以前那点功劳!”
每一个字都像冰疙瘩,砸在夏元吉心口上。“身子正,账算清”这六个字,既是要求,更是架在脖子上的刀!这新皇帝的“信任”比纸还薄,户部侍郎这位置简直就是坐在火山口,管着新朝廷最要命的钱袋子,站在新旧势力你死我活的风口浪尖,一步走错,那就是万丈深渊!
“臣——” 夏元吉又一个头磕下去,脑门接触金砖的冰冷让他一激灵,声音带着十足的恭敬和沉重,“夏元吉谨遵圣训!一定日夜不停,拼了老命!管好自己,管严手下!想办法开源,盯紧了节流,把账目弄得清清楚楚,把国库塞得满满当当!保证国库里的每一粒米、每一文钱,都来得明明白白!报答陛下看得起臣的这份大恩!” 话说得诚恳,姿态放得极低,心里的惊涛骇浪死死压住。
“嗯。” 上面传来一声听不出滋味的鼻音,“好好干。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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