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玉,汝之见识,思维之活跃、视角之独特,老夫平生仅见,每每有发人深省之语。”一次深入评讲后,程济目光深邃地看着他,语气凝重,“然需时刻牢记科举文体之框架与禁忌。观点需有坚实的经典或史实为据,方显厚重,不为浮言。方案需考量其可行性,尤其是吏治现状、财政能力等约束,切忌纸上谈兵,沦为书生之见。更忌直言犯禁,触及当下敏感之处、人事,或质疑朝廷既定大政方针。‘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锋芒可显,然需恰到好处,如锥处囊中,其末立见,然亦需有囊之包裹,过露则易折。此番院试,乃你正式步入士林之第一步,稳健为上。”
廷玉凛然受教,他明白程济的深意。在这个时代,学问和思想必须服务于权力结构,过早展现过于“异类”或具有颠覆性的思想,并非幸事,很可能连施展的平台都无法获得。他需要的是借助科举这个平台,获得官身和相应的话语权,积蓄力量,而非在考试阶段就被打上“异端”或“浮躁”的标签,断送前程。“生存是文明的第一需要,在这个大明官场,先拿到入场券再说。”
至于诗赋、帖经、墨义等科目,亦各有专项训练。诗赋重格律工稳、气象开阔、用典贴切,程济和叶贤都对廷玉偶尔流露出的、带有奇异想象或过于直白口语化的词句予以纠正,强调“‘诗言志,歌永言’,然需合乎礼仪,体现士人风范”。帖经专攻那些冷僻、易错、容易被考官用来拉开差距的段落,要求滚瓜烂熟,一字不差。墨义则考核对注疏理解的精确程度,不能随意发挥。
最后一个月,训练进入了全真模拟阶段。每周六日上午各安排一场模拟院试,完全按照正式考试的流程、时间(通常为三个时辰)和题目形式进行,程济亲自监考,营造紧张气氛。
第一次模拟,廷玉因求全求备,在首道经义题上反复斟酌,耗费了过多时间,导致最后的策论虽然观点新颖,却仓促收尾,结构未及展开,字迹也因赶工而略显潦草,被程济毫不留情地严厉扣了卷面分。点评时,程济面色严肃:“心有鸿鹄,志在千里,然笔底慌乱,步伐零落,岂能致远?‘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需通览全卷,掂量题目难易,合理分配时辰,有所取舍,懂得放弃,方能确保全局取胜,不致因小失大。此番教训,需谨记!”
廷玉深刻吸取教训,在后续模拟中,严格规划每道题目的时间底线,并为卷面可能的涂改准备了预案,力求即使时间紧张,也能保持字迹的工整清晰。他还特意准备了一个“错题集”,将每次模拟中暴露出的知识盲点、审题失误、时间分配不当、表述不清等问题详细记录下来,反复揣摩,针对性补强。这种方法是程济也未曾见过的,问清缘由后,不禁对廷玉的自省能力和学习方法暗自点头。
模拟考后的“专题研讨”氛围也更为热烈。程济往往会选取一些高频命题或核心时政,让廷玉先行阐述观点,然后引导众人讨论。在这种场合,文隐(朱允炆)虽仍极少发言,如同一个沉默的旁观者,但偶尔在涉及君王南面之术、天下民心向背、士人气节与命运等话题时,会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追忆、感伤与极其复杂的神色,手指无意识地蜷紧。叶贤(雪庵)会从纲常法理、言官风骨、史家笔法的角度提出犀利的诘问和批判,言辞激烈处,常令廷玉冷汗涔涔,却也帮他磨砺了观点的严谨性。杨能(应能)则专注于补充各种实务操作中可能遇到的难题与潜在的解决思路,提供来自行政体系内部的视角。牛先(景先)对军事边备相关议题依旧保持着最高的热情和敏锐度,他的补充往往带着战场上的杀伐之气和实用主义色彩。周必畅有时也会抱着文奎在一旁静静旁听,目光在聪慧进取、日渐成熟的侄儿与沉默寡言、心事重重的丈夫之间流转,带着欣慰,也带着一丝对未来的隐忧和无法言说的惆怅。
“学问之道,贵在切磋琢磨,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此间虽非杏坛,亦有教学相长之乐。” 程济在最后一次模拟考后,看着廷玉那份结构严谨、论证充实、引据精当、字迹端正,已几乎挑不出毛病的卷子,脸上露出了极为罕见的、浅淡却真实的欣慰之色。“廷玉,汝之进步,殊为迅捷。基础已固,框架已成,技巧已熟,心态亦稳。观你近日文章,已初具规模,破题精准,论述层层递进,引据得当,时见慧心,虽笔力犹带稚嫩,然气象已显。至此,院试之事,老夫已无可多教。然切记,科举仅为一途,并非学问之终点,更非济世之全部。‘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学问之道,终身求索;经世致用,方为正理。望你永葆此求知之心,明辨之眼,仁恕之怀,将来方能不负所学,不负己志,亦不负……家族之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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